张江他们见军子害羞了,不放过一丝一毫嘲笑他的机会,在旁起哄。瞧着军子恨不得躲进茶树里的憨样,南久也跟着笑了起来。
茶园另一头的阵阵笑声引得宋霆几次投去视线。南久将金发编成了两个小辫子垂在肩膀上,头上戴了顶从芹婶那借来的草帽,阳光从帽檐的缝隙漏下来,在她白皙的脸上投下细碎的光斑,和人说话时,连眨动的睫毛都扑闪着毛茸茸的金光,生动而晃眼地行走在这片茶海中。
笑声散了,大家继续干活。军子拿着框子跟在南久后面,在南久又一次剪下枯枝时,框子突然挪到了她的手边上。南久说他:“跟了一路总算有点眼力见了。”
宽阔的阴影笼罩下来,南久回过头,宋霆手里拿着竹筐,站在她身后。南久迅速收回视线低下头,脸上的表情荡然无存。她没理他,继续往前走,寻找下一颗需要修剪的茶树。
“你今晚把东西收拾好,明天下午有人来接你。”宋霆的声音落在她背后。
南久弯下腰,手指与叶片相触的瞬间有半秒的迟疑。但很快,她便拿过剪刀,将枯叶剪离枝干。自始至终,她没有抬头,没有回应,眼眸藏在发丝里,平静得仿若没有任何情绪。
她拿起剪下的叶子回过头,军子提着框子伸过来。南久神情微滞,很快又恢复如常。旁边的张江扯着嗓子问:“妹子,你明天就要走啦?”
“嗯。”南久低低应了声。
“你比军子大几岁?”
“一岁。”南久弯下身,继续往前摸索。
军子插话道:“你什么星座的?”
“狮子座。”
“狮子座不就是这个月,你哪天生日?”
南久握住枯枝,剪刀合拢,“咔嚓”一声,清脆而果断。一阵风而过,茶树轻摇,南久短暂地呆立在树丛间,影子投在茶垄上,微微晃动。她回身将枯枝放进竹筐,声音闷在喉咙里:“16号。”
“16号不是明天吗?”军子反应过来。
一旁的张江接过话:“怪不得你明天要走,你回去过生日了?”
女孩20岁是大生日,即便在村子里,家里都要摆上几桌,请亲朋好友来家吃饭,毕竟30岁大多数姑娘都去婆家过了。城里姑娘的20岁生日往往更加隆重,办在大饭店,开派对,看表演。他们理所当然地认为,一场盛大的生日宴在等着南久。
南久什么也没说,蹲下身,将掉落的枯枝一根根拾起来。
在旁和军子爸说话的宋霆转过头,视线越过茶丛,捕捉到那个正在低头默默捡枯枝的背影,一截白皙的脖颈纤细而脆弱地暴露在烈日下,仿佛轻易就能压垮。一瞬间,他脸上的表情骤然凝固,眼里的光变得浓稠。
第22章Chapter22大二那年
晚上吃饭前,南久去厨房端菜,芹婶和珍敏在厨房里说话。芹婶问珍敏还差多少钱?珍敏说还有小几万就能还清了。芹婶又问她还清后有什么打算?还准不准备继续留在茶山?珍敏说她还没想好。
珍敏端着饭出去后,南久问了句:“珍敏差别人钱?”
“她得把之前的彩礼钱攒出来,不然根本过不了安生日子。”
芹婶走去堂屋。珍敏放下饭折返回来。南久端起菜,穿过走廊,目光与她擦过,视线短暂地交汇,又在同时,别开视线。她读懂了珍敏渴望赚钱的念头和先前跟她开口时眼里的挣扎。
生存,是一切欲望与梦想的前提
19岁的生日,南久是在学校度过的。她给自己买了个巴掌大的小蛋糕,从舍友那里借来一根细而长的蜡烛,在宿舍阳台上点燃。然后被人举报在宿舍纵火,她拿着蛋糕跑去跟宿管解释,路上蛋糕掉地上,一脚踩成稀巴烂。
那天晚上,南久躺在宿舍床上,对着天花板许了三个愿望,前两个跟学费和前途挂钩。唯独第三个愿望朴实而无华——她希望20岁生日那天不再是一个人过。
宋霆下午出去了一趟,回来时太阳已经落山。他住的屋子在茶园里,正好可以望见山头的仓库。前几日晚上,山头小屋总会亮着灯。即便南久去芹婶家吃饭,屋里的灯通常也会开着,方便照亮回来的路。
然而今天,山头漆黑一片,屋里关着灯,有些反常。宋霆拿出手机,给南久发去一条信息:你在哪?
信息半晌没有回复,宋霆索性拨了个电话过去,电话通着,却始终没人接。
他脸色微沉,打开屋门,边往山头走边继续拨打南久的电话。
走到山头,大黄守在屋门口,见着宋霆摇头摆尾。宋霆敲了敲屋门,里面没有动静。他拿出手机拨电话,屋内也没有铃声。
宋霆转身往芹婶家走,敲开芹婶家屋门。老八叔探头问道:“这么晚怎么过来了?”
宋霆的目光不着痕迹地在堂屋扫视一圈,刚欲问出口的话,到了嘴边换成一句:“找你借把梅花扳手。”
“我拿给三歪子了。”老八回道。
三歪子说的是军子爹。军子爹白天问宋霆那有没有梅花扳手,宋霆告诉他老八那有。宋霆当然清楚老八的梅花扳手在哪,不过是找话说而已,顺带提道:“小久来吃过饭了?”
“今天说是胃口不好,吃了半碗就回去了。”芹婶说道。
宋霆没再逗留,说去三歪子家拿扳手。
村里的晚上总是比山外头静得早些,还没到半夜,家家户户已然门窗紧闭,土路上黑灯瞎火,没个路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