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人知道。”南久的目光凝在街对面,卖桂花糕的铺子打烊了,老板正在收摊。
“什么时候在一起的?”
“没有在一起。”
“那你们现在什么关系?”
“就是这种关系。”
南久过于坦率的回答,让柳茵一时间接不上话来。她惊讶于南久会跟自己从小喊到大的叔叔有这种难以道与外人说的牵连。更惊讶于宋霆竟然会允许这种关系的存在。
在柳茵眼中,宋霆在对待感情方面,始终保守而谨慎。他甚至不会轻易去接触异性,却默许了这么一段开放的关系,这几乎颠覆了柳茵对宋霆的了解。
柳茵转过头,望着南久陷进霓虹里的侧脸:“你是什么时候”
“大二那年就跟他睡了。”
说出这句话时,她的表情很平静,像无风天里的一面湖——没有悲喜,没有期盼,也没有索求。可偏偏用最彻底的平静说出最疯狂的话。柳茵怔怔地望着南久,始终难以置信,可似乎又觉得这一切发生在她身上合情合理。她向来比自己胆子大,敢想敢做。勇敢的人,总是要先享受世界。
片刻的愣神过后,柳茵忽而笑了,她垂下目光摇了摇头:“真有你的。”随后,笑容消失了,她皱眉抬起头:“你打算告诉你爷爷吗?”
“不打算。”南久的目光渐渐失焦,灵魂仿佛暂时离开了躯壳,飘在半空审视自己,“我们不可能在一起。”
“为什么?”
“我转正了,大学熬了几年才在毕业后有个能施展的平台,我不可能回到帽儿巷生活。他有茶山要打理,还有生意要忙,他也不会离开帽儿巷。”
柳茵不再说话,她虽然觉得宋霆是个值得托付的男人,但同时她又觉得南久的决定没有问题。她当年为了一段婚姻,辞去本来令人羡慕的稳定工作。后来婚姻失败,没了经济来源,现在只能给别人打零工。在婚姻里走过一遭,柳茵才明白一个道理——女人的世界里,不应该只有爱情,更不应该将人生的出路放在另一个人身上。
她忽然想起南久几天前同她闲聊时说过的话——“婚姻过到头都那么回事,把生活寄托在一段关系上,还不如想办法让自己过得自在。”
柳茵依稀记得南久的家庭并不和睦,她小时候还因为家里的关系一个人从外地跑来帽儿巷。或许,婚姻对她来说从来都不是一件值得期待的事情,爱情亦是如此。
她们在巷子里分别,转身时,南久忽然叫住了她。柳茵回过头,隔着错落的青石砖,她迎着月色,心照不宣道:“我不会说出去的,我还希望你爷爷能活到一百岁呢!”
笑意在南久的唇畔漾开,她朝柳茵挥挥手:“谢了。”
推开茶馆的门,宋霆坐在茶堂检查茶具。仅他身旁的灯亮着,其余桌子已然陷入黑暗。
“聊过了?”他抬起视线。
“嗯。”南久望了眼南老爷子的房间。
宋霆出声道:“睡下了。”
南久朝他走去,抽开他对面的椅子,心血来潮道:“你泡壶茶给我喝吧,我好久没喝你泡的茶了。”
宋霆拿过一只盖碗:“不怕睡不着了?”
“我现在对咖啡都免疫了,茶应该也不会有什么大碍。”
夜色渐渐变浓,他们面对面坐在悬窗边。
干茶落入温热的碗底,发出极轻的细碎声。南久忽然觉得这种声音很治愈,却也如此短暂。水流与瓷器碰撞,另一种回响蔓延在寂静的茶堂内。她用眼睛记录每一个步骤,曾经觉得繁琐的过程,现在看来却赏心悦目。
盖上碗盖,宋霆的指尖轻搭在盖钮上,时间也在他的指尖按下暂停键。他抬眸看她,问道:“毕业手续都办好了?”
她的目光从他的指尖移到他的脸上:“办好了。”
他分出茶汤,将公道杯递给南久。南久托住杯底接过茶,送到嘴边。
远处传来几声犬吠,衬得巷子愈发寂静。终于,他再次开了口,声音像是被夜露打湿,带着几分沉重:“后面有什么打算?”
她将杯子递还给他:“趁年轻,我想在外面闯一闯。”她的回答如一枚小石子投入心湖,漾开圈圈涟漪。
他端起面前的茶杯,热气氤氲间,他的目光垂落在晃动的茶汤里:“去外面总归要吃苦的。”喉结缓慢滚动,再开口时,他的声音又轻又缓,“回来起码能安稳些。”
她侧过头,望着那弯瘦伶伶的月亮:“我知道。”她语气轻柔,却藏着坚定,“总得去看看。”
他熟悉她眼里的神采,那是翅膀渴望丈量天空时的光亮。
夜晚的帽儿巷总是有种别样的宁静,独立于尘嚣之外,却有着绵长的触须,缠绕在南久的成长岁月里。
“朱家老大那钱后来还你了吗?”她收回视线,问道。
“他敢拿也没命花,蹲大牢了。他们村被整治过了,换了任村长。”
回望二十岁的果敢,南久如今却心有余悸。人生每个阶段,都有独属于那个时期的勇气和抉择。不过最后能得到这个结果,那一遭走得不亏。然而对于宋霆,她至今都不知道那时的勇气和抉择是对是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