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霆抬起手,从桌上拿起协议,纸张应声撕成两截。
他低着头,声音压在胸腔里:“钱我已经转给你了。”
他将撕碎的协议攥在掌心,揉成团,扔进垃圾桶:“走吧。”
她安静地坐在床边,瞳孔深处的颤动弥漫开来,迅速淹没了整个眼眶。她没有再哭,甚至没有眨眼,只是定定地望着眼前的虚空。
空气凝滞,连时间都不忍流动。
沉寂了片刻,她走下床。冰箱门打开的瞬间,冷气与昏暗的光线交织,映亮她近乎透明的侧脸。她弯腰取出菜,洗净,切好。
他的目光追随着她每一个动作。电磁炉“滴”的一声亮起蓝光,锅底的水珠迅速收缩、蒸发。她倒油,放入拍碎的蒜瓣,香气炸开,却没能打破这令人窒息的沉默。
这是她为他做的最后一顿饭,没有言语,没有对视。
她关火,盛碗,动作轻柔得像在完成一个仪式。
“饭还没好,你吃完记得把电饭煲插头拔了。伤口结痂了,痒了别挠。回来就把纱布去了吧,一直捂着反而不好。”
菜在桌上飘着热香,她回身套上风衣。她的手指触上那盒避孕药时,他的神情终于有了波动。最终,她将他们之间关于未来的最后一丝可能,连同那把车钥匙一起收入风衣口袋。
她换上鞋走到门口,拉开木屋的门,从口袋里摸出那把备用钥匙,放在窗台上:“替我还给张江。”
门外的光线将她的身形描绘成虚影,然后,她融进光里,光线应声而断。留下一室被遗弃的寂静,沉沉地落在他周围
车子好些天没动过,玻璃上罩了层灰。南久打开雨刮器,玻璃被冲洗过后,视野逐渐清晰。
她刚发动车子往村口开,珍敏的身影出现在倒视镜里,不断呼喊着她。
南久踩下刹车,拉门下车。珍敏气喘吁吁地从远处跑来:“还好赶上了。”
她将手中的糖糕塞给南久:“刚才跟你在茶园分头,见你站那半天没回去。我总有预感,你要走,真给我猜准了。也不知道你要开多久车子,拿着路上吃。”
南久接过糖糕,低头瞧了眼:“你自己做的?”
珍敏点点头。
“真能干,包子做得也好吃。”
珍敏脸上染了笑意:“你下次来,我做别的给你吃。”
“下次”南久低下头,鞋尖轻轻压着泥土,“不知道什么时候了。”
“放假的时候,你跟宋哥一道过来。”岁月曾带给她一段不堪的记忆,然而她的眼里仍然保有质朴与真诚。
南久望着她笑,没有回答。
“我一直没空问你,你后来怎么跟张江走到一块儿的?”
珍敏的眼神飘向别处,像在寻找答案。片刻,她抿嘴一笑,目光转回南久脸上:“不是你说的吗?物质层面,可替代不了精神层面。”
这句话将南久定格在原地,多年前那句早已忘却的话,精准地回旋,不偏不倚,击中了现在的她。她垂下视线,看着脚边的影子,跟着笑了。
珍敏张开双臂,轻轻抱了下她:“保重。”
南久上了车,从后视镜里望着珍敏,直到她的身影越来越模糊。
车窗外是流动的茶丛,像无数低垂着头的旅人,在后视镜里默默倒退离去。
她以后还会回来吗?这个答案连她自己都不知道。
如今的她,和那座城市,那个她一手壮大的企业,那个与她并肩而战的男人,每一条线都紧紧缠绕在一起,强行剥离只会引发连锁崩塌。那些投资人的协议,那些执行中的项目,那些她和林颂耀联手啃下来的硬骨头。走到如今这个阶段,无论哪个抽身,都会落得两败俱伤。
她可以云淡风轻地做出一个决定,却不得不为自己的决定而承担打断筋骨的代价。
这背后每一步复杂的博弈,都是一场不见硝烟的战争。
她不清楚如果要开战,会打多久,会有多惨烈;也不知道一旦出手,会掀起怎样的惊涛骇浪,迎来怎样的变数。
它关乎着身边每一个与她浴血奋战过的战友未来的生计与发展;关乎着合作伙伴们深度捆绑的商业盟约;关乎着现有权力结构中,她赖以立足的全部筹码。
所以,她必须挂帅亲征,才可能护住所想护住的一切。
也许会片甲不留,也许会长久地困在这场风暴里。在没有定数之前,她给不了任何承诺。
但只有迎战,才配谈明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