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久眼中最后一丝仁慈彻底消散,只剩下一片冰凉。
“我前两天跟一个媒体朋友吃饭,她问我最近有没有什么值得分享的消息。不知道这位媒体朋友要是知道你爸,跟手下分公司的负责人,早有一个成年的私生子,这算不算重磅新闻?又或者,你那位一向体面的大哥,他的灵魂伴侣是位比他年长十岁的男人,那个男人还跟你爸有着密切的业务往来,这又算不算得上劲爆?”
林颂耀的瞳孔猛地收缩,怒意瞬间占满眼眶,他几乎是咬着牙问:“你调查我们家?”
“调查?”南久微微偏头,露出一抹似是而非的讥诮,“我总得知道,我要嫁的,究竟是个什么样的家庭。知己知彼,不是最基本的生存法则么?”
“你以为你身上的事就干净?”林颂耀被踩到痛处,厉声反击,“临结婚前,还和你老家那个所谓的叔叔厮混在一起。你信不信我让你的名声彻底臭掉?”
“你觉得我会在乎吗?还是你觉得他会在乎?”她眼底的讥讽更深,“你们林家上下,觉得我好拿捏。有没有想过,我光脚的不怕穿鞋的。
“你爸恐怕早就清楚你哥的事。这几年,他才不得不考虑把重心偏向你。但说到底,那是你们林家的长子。你们家的这些足以颜面扫地的丑闻,要是通过你的手,或者说,是因为你的逼迫而被抖出去。你猜猜,你那么看重声誉的父亲大人,会是什么反应?他还会放心把家业交到一个不懂事的儿子手里吗?”
林颂耀脸上是难以掩饰的震惊。他原以为,那天在民政局门口,南久拿出的文件袋已经是她城府的极限。未承想,他每逼近一步,她便亮出一张底牌,一张比一张更狠绝,更致命。望着她那运筹帷幄的姿态,他甚至无法判断,她手中究竟还藏着多少他不知道的秘密。
他突然对眼前的人,产生了一种深不见底的胆寒。
他知道她有野心,却不知她的布局如此深远。他们林家自以为的掌控与拿捏,到头来,竟可能是她精心策划的一场围剿。只是因为那个男人的出现,才让她在即将布下棋盘的前一刻,选择了转身。
如果南久没有在民政局前停下脚步,等她真正踏入林家大门,随着利益捆绑日益加深,一旦她将来厌弃了这段关系,会毫不留情地将其撕碎。到时候,恐怕连他都会成为她棋局上一枚可以随时丢掉的弃子。
会议室陷入长久的对峙,墙上的挂钟秒针走动的声音被无限放大。
南久拿起笔记本,语气忽然放缓,带着几分疲惫:“我不想跟你闹到那个地步。这些年,我们也算互相成就,即使这条路没法一起走下去,也没必要到头来大家都难堪,还让外面的人看了笑话。”她缓缓站起身,“把你的人带走。”
她转身,拉开会议室的门。灯光在她身后勾勒出一道清冷的轮廓,那扇门成了无形的界限。
林颂耀望着她的背影,恍然觉得自己一直紧紧攥在手里的东西,断了。
他早已习惯所有人都按照他的规则行事。然而此刻,南久就这样挣脱了他的掌控,头也不回地走了。
他尝到了无能为力的滋味。她正带着他整个权力版图,分崩离析。
林颂耀骤然起身,本能地追了出去。在走廊尽头,他一把攥住南久的手腕,力道大得让她吃痛。他不由分说地拉着她往电梯方向走,完全无视四周投来的惊诧目光。
“林颂耀,你给我松开!”南久挣扎着,声音里压抑着怒火。
她的力道敌不过他近乎失控的钳制。
财务部的沈总监快步上前,一把扣住林颂耀的手腕,力道恰到好处地迫使他松手。沈总监将南久让到身后,挺拔的身躯挡在林颂耀面前,语气不卑不亢:“林总,有话坐下来聊,别动手。”
“你在对谁说话?”林颂耀眯起眼睛,脸色阴沉。
“对你。”沈总监毫不退让。
“我看你是分不清大小王了?”林颂耀抬手推开他,直奔南久而去。
大乔一个箭步冲了过来,稳稳拦在南久面前。紧接着,越来越多的人站了出来。市场部的周总、行政部的刘姐一个又一个身影层层叠叠地护在南久周围,形成一道密不透风的人墙。
林颂耀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这一幕,怒极反笑:“你们在干什么?造反了?”
南久静静地站在人群后面,隔着攒动的人头,冷冷地注视着他。她的眼神平静无波,却比任何激烈的反抗都更具冲击力。
曾经唯他马首是瞻的下属,此刻如铜墙铁壁般护在南久身前,将他隔绝在外。
自南久决心升级产业格局,将连锁舞蹈培训机构逐步转型为综合性演艺集团起,她便在一步步搭建自己的王国。她的办公地点从旗舰店迁至写字楼,完成人员组织架构重组;她广纳艺术人才,组建专业舞团,线上线下双渠道实现内容体系与教学网络;她推动一家家分校向更多城市拓展,不断扩充事业蓝图这一切,早在不知不觉中将她铸就成星耀的引领者与灵魂所在。
林颂耀第一次真切地感受到,他正在失去她,也正在失去他对星耀毋庸置疑的控制。
他原以为,自己给予的是庇护与阶梯。她却在这屋檐下,构建了自己的城池。她吸收一切,消化一切,将所有付出都转化为自己的骨血。
隔着层层人群,他与她对望。这一眼,穿透了未来,他看清了他们的结局——要么彻底分道扬镳;要么在她登临高处时,将他曾俯视她的所有目光,都化作她脚下的泥。
林颂耀收回视线,脚步声渐行渐远,最终消失在电梯门开合的声响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