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没死对不对?”林一白挣扎着想站起,“你在哪里?我这就把道火还给你,你快出来啊!”
话音未落,她竟不管不顾,抬手便朝自己眉心狠狠抠去!指甲瞬间刺破皮肉,沁出细小的血珠,可下一瞬,却有一团莹白柔和的光晕凭空浮现,轻轻笼住了她自残的手,令她再无法寸进。
与此同时,那白光如同拥有生命般急速扩散,将一旁刚要钻入藤球的林无涯也一并笼罩其中。
甫一被那白光罩下,林无涯脸上狞笑便蓦地凝滞,其前冲之势也蓦地一僵,再也无法移动分毫,藤球外那原本翻涌如海的寂灭之炎也冻结在了半空中。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了。
那肖似晏不见的声音再次响起,带起仿佛贯穿古今的悠长叹息:“你本一外世魂魄,可还记得初临此间时,惶惶不可终日,唯求一线生机?而今尘嚣落定,万般阻碍皆已化为云烟,无上仙缘唾手可得,众生仰望的青云之巅任你攀登……你,当真愿意放弃?”
前世?
林一白心中茫然,她不记得有什么前世,可那声音里所描绘的画面,却让她心口猛然一痛,她用力点头,眼中是豁出一切的决绝:“我愿意。只要他能活过来,我什么都愿放弃!”
于是那声音里多了一丝难以言喻的沧桑:“无故将你牵扯入局,本是我之过。而今,到底该同样予你一次机会。”
语落,白光骤然大盛!
林一白只觉得灵台一轻,仿佛魂魄被一只无形的手温柔又不可抗拒地攫取,轻飘飘地从躯壳中剥离出来。下一刻,便被卷入那片莹白璀璨的光芒深处!
如同投入了一条奔流不息的光阴长河,无数模糊的光影与破碎的声响自她耳畔呼啸而过,分不清到底是风雷激荡,还是岁月回响。不知颠簸了多久,那剧烈的动荡感终于平息,她沉重的眼皮颤了颤,缓缓睁开。
——然而映入眼帘的,竟是薄灯宗那染血的祭坛!
眼前的景象熟悉而陌生:祭坛血迹斑斑,断裂的旌旗散落一地,空气中弥漫着浓重得化不开的血腥气。而她的身体,正呈现为一道透明的虚影,如同孤魂般立在原地,与周遭的一切格格不入。
不远处,一道熟悉的背影默然伫立。
那是晏不见,只是比她记忆中的模样更添几分凛冽寒意——玄色衣袍浸染暗红,赤金色的眼眸中凝着森冷的冰霜,随手将一颗头颅掷在地上。
那头颅滚了几滚,最终面朝向她,露出一张惊骇欲绝、凝固着死前极致恐惧与不甘的脸——
赫然正是林无涯!
“晏不见!”
林一白眼眶瞬间通红,她想冲上去,抱住那个满身血污的青年。可她却发现,身体被无形的壁障阻隔,任她如何努力,也无法靠近他半步。
直至此刻,她才猛然惊觉:这不是现世!
——这分明是《仙出堕山》原著中,晏不见出山后,血洗薄灯宗的那一幕!
系统消失后,她竟被那道声音带回了原著的时间线!
难道原著便是那声音所说的“前世”?
而他所说的“无故将你牵扯入局”……难道她的穿越、剧情的崩乱,皆非偶然,而是早有因果?
这个念头让她心潮翻涌,只觉自己正一步步逼近某个惊心动魄的真相。
就在她心乱如麻之际,却眼见晏不见头也不回,御空而去,林一白深吸一口气,下意识地追随而上。
接下来,她如同一个无声的旁观者,跟随着前世的晏不见,走过他曾经踏过的血与火之路——
她见他于黑风域剑斩沙蝎王,赤金剑光泼墨般染黑万里黄沙;见他在奎洲望江楼祭出风雷令,荡平这显赫魔教,救出囚牢中奄奄一息的修士;见他在藤魇鬼林一剑斩下藤魇老魔首级,以自身仙力净化百年魔瘴,让死寂的荒芜重新萌发嫩绿新芽。
他将肆虐三千洲的妖魔道逐一剪灭,令惶惶众生重获安栖之地。
最后,她见他于万丈雷劫中突破通天境,接引仙域降临,引燃三千洲地脉,重铺通天仙路。
万丈仙光倾泻而下,为他玄色的身影镀上煌煌金边。脚下是三千洲修士与万民的顶礼膜拜,山呼海啸般的敬仰之声直冲云霄。此情此景,本该是传奇的巅峰,是苦尽甘来后,志得意满的注脚。
然而,没有。
他神容依旧冷峻,没有半分夙愿得偿的喜悦,更没有一丝登临绝顶的得意。
林一白凝望着那道即将没入仙门的背影,只觉一种彻骨的冷淡,正从他身上无声地弥漫开来。
那是一种抽离了所有情绪、熄灭了所有热望之后的绝对沉寂,仿佛脚下众生的欢呼、身后尘世的喧嚣,都不过是与他无关的、遥远的风声。
在这由盛大赞誉与无边法力共同构筑的辉煌时刻,她从他身上读出的,竟是比幽冥更深沉的……孤寂。
那孤寂潜藏得如此之深,融在他笔挺的脊梁里,化入他垂落的袖摆中,与他周身流转的仙光一同呼吸。
直至那身躯即将彻底没入仙域的最后一刻,也未曾回首,再看一眼这尘世苍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