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孩儿垂下头。
邬辞砚问道:“谁把你打成这样?”
女孩沙哑的声音响起,“夫君……”
温兰枝握住她的手,不敢太用力,怕捏痛她。
邬辞砚问道:“为什么打你?”
女孩道:“不、想、娶、妻。”
“不想娶妻折磨你干嘛!”温兰枝说完,察觉到自己声音有些大,平复了一下语气,“哦,我知道了,因为打不过父母。”
所有的一切都明了了,没什么不清楚的,没什么再需要问的。
从一开始,陈家就只想要陈钺,不想要一个什么所谓的“陈氏长女”,说不定,为了避免她的到来,还学习了什么妖术,买了什么符咒,吃了什么“百灵丸”,陈钺的到来,对陈家来说,是板上钉钉了。
但陈钺没来,长女的到来是计划之外,他们失望,痛苦,难过到甚至不想给孩子起名。
孩子嘛,是父母的附庸,是一个没有自己思想、什么都不懂的牵线木偶。天下无不是的父母,因为天下没有需要自由的孩子。
他们没有考虑过这个傀儡的想法,只是把她锁在这个墙壁后面,每天给口饭吃,给口水喝。
其实完全可以溺死,但肯定会有一个聪明人,说“女孩子嘛,可以卖钱”,再养养,家里就能发一笔财。
没多久,陈钺就如期而至了。
可是养男孩子太费钱了啊,他不像女孩子,不用穿好看的衣服,不用喝新鲜的奶水,不需要漂亮的玩具,不需要写字读书。
哪有男孩子不上学的。
幸好,陈家还有个女孩儿,卖了女孩,不仅可以给男孩儿买好看的衣服,还可以买项圈、头冠,卖了女孩儿,男孩儿不仅可以喝到新鲜的奶水,还可以在过年尝尝肉的滋味,卖了女孩,男孩就可以上学。
女孩儿的夫君不需要有金榜题名的潜力,不需要有温柔和善的性格,甚至不需要有那块儿肉,只要有钱就可以了。
很快,女孩儿就十二岁了,到了可以嫁人的年纪,她那会儿应该还不像现在这样,就算不漂亮,至少不会像现在这样,瘦得像一根杆子,轻得像一片落叶,她要好看,要好生养,才能卖的贵。
就像过年的猪。
长女卖出去了,陈家进了猪肉。
这个夫君,实在是太符合陈家的标准了,没有金榜题名的能力,没有温柔和善的性格。哦,其实也不太符合,钱应该是有的,但也没有那么多,不然买的就不是妻子,而是丫鬟了。
他暂时不想娶妻,也不想和父母吵架,陈氏长女,成了他唯一的发泄口。
那哪是什么女孩儿啊,那是牲畜,打了就打了,打断她一条腿又能怎么样?
打断她的手臂又能怎样,不给她饭吃又能怎样。
牲畜是不受法律保护的,就是用来杀了吃的。
再后来,陈氏长女,因为生不出孩子,被休弃,又回到了这里,大概率,还要还给夫家一笔钱。
这笔钱对于陈家来说实在是太难了,所有的怒火都发泄在了长女身上。
家里养不起了,卖相不好的猪,没人要,只能由自家杀了。
为了不让她叫出声,烫伤了她的嗓子,为了不让她爬出去,挖掉了她的眼睛,为了不让她糟蹋粮食,把她饿死在了这个小小的隔间里。
昨天晚上,从屋里出来的、破口大骂的男人,大概是小姑娘假扮的。
她不是扮得不像,而是扮得太像,从她出生开始,爹爹就是这样,每天都有发不完的怒火、撒不完的怨气。
爹爹好像很痛苦,家人的存在好像让爹爹更痛苦。
她从生出来开始,就没有家了。
温兰枝没拿住手里的卖身契,那张纸掉到了地上,“我借来的粮,是你的血。”
姑娘上前,抬起手,似是想给她擦泪,半晌,她停在半空的手又放下了。
温兰枝一把抓住,将她拉过来。
她温暖的体温将姑娘紧紧裹住。
姑娘有些发懵,反应过来后,也紧紧抱住她。
温兰枝泣不成声,“对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