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他活该没有未来吗?简明忍不住问自己。
他不知道,他只知道今天那人又把自己弄伤了。
他回到河西节度使府的时候,天已经黑了,听人说,武成侯已经回府歇下了,简明问公主殿下呢,下人说公主殿下和武成侯都在夫人房里。
河西节度使府还算有些排场,老爷和夫人是两套院落,但是武成侯搬进来之后,除非晚归,一贯食宿都在夫人院里,据说是公主殿下的意思,说是夫人院庭院和房间都小一些,住起来宁风聚气,休息的更好。
简明转进了夫人院里,这里的布局和他们住进来之前没有什么变化,若是说有什么特别的,大概就是原本院中有株老树,因为杨师古没住节度使府,所以无人照管,已经是半死不活了,现在它又发出了些叶子,看来是李青一格外留意过了。
他在窗下站定了,交代了这边的宫女,一会会有下人送茶楼的餐食过来,麻烦转交一下。
他打算去休息了,就算睡不着,多少也能在出发前躺一会,兹事体大,他可不想最后差错出在自己身上。
然而在他转身的时候,余光落在了里面点着灯的纸窗上。
屋里的两个人坐的很近,似乎只是在度过一个宁静而美好的夜晚。
而屋内的气氛的确透着一股莫名的缓慢与静好,李青一安静地看着蜡烛上跳动着的三角形的火苗,她托着自己的侧脸,微微地竖着耳朵,时时关心着外面有没有传来脚步声,看上去对即将送来的餐点感兴趣极了。
“殿下可以打开窗子看。”杜毓文轻声提醒道,他微微地叹了口气,他知道,如果他不开口的话,李青一甚至不知道她有开一扇窗户的权力。
因为她在宫中的旧日岁月,和寄人篱下没有半分差别,甚至可以说,还不如很多寄人篱下的孩子,因为他们还有可能遇到心慈的大人。
而宫中,是几乎最难遇到那种人的几个地方了吧。
李青一恍然大悟一样地伸出了手,推开了窗子,然后少女有几分鬼鬼祟祟地把小小的有几分毛绒绒的脑袋探了出去,看了一下,又仿佛做贼一样收了回来。
“还没来。”她小声说,目光依旧移向了庭院。
当然,外送不会这么快就来的,但是她舍不得把视线收回来,就在庭院里打着转。
突然间,她看到了什么,少女的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
“那棵树,”她伸出手指了指,“我们搬进来说是已经死掉了那棵老树,居然有叶子了。”
“是么?”杜毓文小心地动了动,也凑了过来,“我记得春天还是一副死透了的样子,让人担心一道雷直接把它变成炭了。”
“是啊。”李青一说,“我问嬷嬷们还有没有办法。”
“有个嬷嬷和我说,树皮底下还有绿色,应该还有救。”她描述道,“然后我就让嬷嬷看着有什么能施肥的东西都给它埋一点,时间长了没下雨就浇些水。”
“而且嬷嬷说,今年的年成很不错,所以它应该是真的活过来了。”李青一快活地说,“如果我们离开之前,它能变得很漂亮的话,那么下一任河西节度使也会好好待它吧。”
杜毓文笑了起来,“嗯,应该会的。”
“说起来,”他静静地沉吟了一会,“如果说,殿下,你养的这几年,这棵树都没有开花,然后新的河西节度使来了,它正好开始开花了,你会伤心吗?”
李青一眨了眨眼睛,“那不是很好么?”
“你不会觉得,为他人做嫁衣了么?”杜毓文问道。
“没有啊。”李青一说,“因为我不需要它开花,”她认真地说,“所以它不开花我也会好好照顾它。”
“但是如果我没办法管它了,新人又如果它不开花就不照顾它了的话,那它突然会开花了,我就放心了。”李青一双手托着下巴,平静地说。
杜毓文知道,这不是漂亮话,也不是为了沽名钓誉而撰写的小文。
他笑了笑。
“嗯,你说的对。”他说。
“但是它如果愿意给我开花也很好。”李青一说道,“我还真的很想看看它的花,这样就知道它是什么树了??x?,最好再结些果子,说不定我们可以把它带到别的地方去。”
杜毓文点了点头。
“是啊,”他说,突然没头没尾近乎脱口而出地问了一句,“所以你也是这么想的么?”
李青一愣了一下。
“想什么?”她问道。
“对一个不能陪你走很远的人开花结果。”他有些后悔刚刚的失言,他抬起手来摸了摸额头,发现自己果然又发烧了,但是他发现自己很难克制自己问出这个问题。
他实在是很在意,在意到了有几分委屈的程度。
“为什么,”李青一反问道,“为什么不能陪我走很远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