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教过你父亲和叔叔们的。”高良臣笑了笑,“都是好多年前的事了啊,前朝所有高门大户的子弟大都来国子监读书,我还记得你父亲。”
“那我得叫您一声师公了。”李开平殷勤地给他倒上了茶,“我父亲,当年是个什么样的人啊?”他笑着问道。
“他啊,”高良臣想起那些旧事,忍不住也笑了起来,“活泼的很,就是那种无风要起三层浪的性子,见树都要踢三脚。”
“吵吵闹闹的,就跟五百只麻雀似的。”高良臣笑道,“我那时候经常让他在外面站着。”
“你猜怎么的。”高良臣卖了个关子。
“怎么的?”李开平问道。
“他说因为他在外面站着,所以可以帮同学们买饭抢热水,还赚了一笔。”高良臣笑着说,“真是,拿他半点办法都没有。”
“你说他那么一个千伶百俐的人,怎么能被贼人杀了呢。”高良臣蓦地叹了口气,“我听说他们家遭了山贼,我还以为他总会有办法的,毕竟那小子一秒钟八百个鬼点子。”
“我当年还在想,若是他出仕了,得做出什么事业来,没想到人真是太脆弱,太容易死了。”高良臣说道。
李开平闻言也垂下了眼睛。
“可能是把鬼点子都花在我身上了吧。”他轻声说,那伙贼人肯定是不打算留活口的,然而简东山,一个无知无觉只会大哭的婴儿却活了下来,很难说不是这位简公子的使了什么意想不到的手段。
高良臣垂下了眼睛,“算了,不说那些有的没的了。”他说,“只是看到了故人之子,有几分怀念罢了。”
“第一眼看你,我就眼熟的很。”他说,“果然当年那小子给我留的印象太深了。”
“那我争取给您留的更深一点。”李开平露出了一个伸手不打笑脸人的笑容。
“你可算了吧。”高良臣笑道,“我今年都快七十岁了,文通太子活着的时候说让我教他的世子,我都没去。”
“他家孩子说不定和他一样听话。”高良臣的脸色暗淡了下来,“我都觉得老胳膊老腿管不动了,你若是像当年的简小公子一样,不得闪了我的老腰,要了我的老命。”
“怎么就要您的命了。”李开平咕哝道,“我逃,你老人家就一定要追吗?”
“行,”高良臣拍了拍他的肩膀,“你绝对是他儿子。”
“我看都快要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了。”高良臣说道,他端起了茶杯来喝,然后微微地叹了口气。
“怎么了,高大人。”李开平笑道,“我肯好好做人的。”
“没什么,”高良臣垂着眼睛,“只是觉得旧事重提总有一种刻舟求剑的感觉,当年他每次惹了事,就给我泡茶。”
“你泡的味道,”他轻声说,“和他没有一点相似的地方。”
“人老了,就是喜欢说这些乱七八糟的。”高良臣反应了过来,“不和你提这些伤心事了,你肯定比我难受,我在这里胡说八道什么呢。”
第96章天下谁人不识君逝者不死
从短暂的昏迷中醒来的皇帝发现了一个可怕的事实。
他好像有半边身子,完全没有知觉了,麻麻的,而能动的那只手,也不止地颤抖着,他想抓住什么东??x?西,发现手指也没法灵活的屈伸了。
这是中风的兆头,他瞬间清醒了过来。
而更可怕的兆头是没有人环绕着他,没有宫人,也没有太医,只有简东山一个人不远不近地坐在帷幔之中,他能看出来了,他坐在那里的样子,垂着眼睛不笑的样子,真像自己那阴魂不散的大哥。
皇上重重地出了口气。
他试着说话,发现自己的声音变得古怪而断续。
“你,”他拼命说道,“这就是你的计划吗?”
简东山坐近了几分,他的脸上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似笑非笑,近乎于戏谑地看着他,他伸出了一只手默默地抬着帷幔,似乎在欣赏着自己的作品,神情悠闲而怡然自得,“当然不是了。”
他笑着说,“至少不是全部计划。”
“虽然我知道,你一直在找我,你特别特别介意我可能没死这件事。”简东山轻快地说,“但是我总得预计你这个人心狠手黑,听到这个消息,万一挺住了怎么办呢?”
“你说是不是?”他笑着说。
“你?”皇上艰难地蹦出了一个音节。
“皇上病到这种程度,祭天大典估计不能自己去了。”简东山语气一转,变成了那副好听的官腔,似乎一瞬间变回了那个八面玲珑的礼部尚书,“所以皇上打算怎么办呢?”
皇帝愣了一下,“你打算对我儿子出手?”他艰难地说道。
简东山眨了眨眼睛。
“没有啊,”简东山淡淡地说,“如果按照揣摩的意思的话,太子和皇次子已失圣心,淑妃的儿子还在吃奶,总不能让他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