索道缓慢转动,两人已渐渐离开相机的取景框,可祝亦年似是未有察觉,仍贴着文向好坐得很紧。
高度渐渐升高,银色的栅栏外是被阳光晒得宝蓝的海面,仿佛有咸湿的海风拂过面上,但那股凉爽似是钻不两人之间的缝隙。
文向好被贴着,垂眸很快扫过撑着手腕望向缆车窗外景色的祝亦年。
祝亦年撑坐着轻晃身体,肩膀有一搭没一搭地撞上文向好的肩,似是觉得自己不对,忽然转过头去看文向好。
发现文向好并未说什么,祝亦年的动作止住,转头安静地看向海面,肩膀继续挨着文向好,深呼吸几次又缓缓吐出,继而才很小心翼翼地勾起嘴角。
“这个case很重要吧。”自重逢后,文向好没见过祝亦年这般完全放松愉悦的模样,原本的拘谨望得一干二净,此刻紧紧贴着她。
“很重要。”祝亦年承认,继而又转过头,用适才敛入山海的眼眸望向文向好,“但我最开心,你可以帮我。”
文向好分不清祝亦年为项目的开心究竟有几分真,但却知道这个项目并非那么紧急,核心只是给她找自信。
是我可以帮你,还是你可以帮我呢?
文向好有些茫然地望着祝亦年的笑容,陷入朦胧的迷雾。
“阿好,你觉得曼港怎么样?”祝亦年话题转得突然,笑容敛了些,咬了咬嘴唇,继而死死盯着文向好。
曼港之旅几近结束,作为导游,祝亦年问出这样的问句合情合理。
无论心中答案如何,文向好其实只需简单敷衍一句很好便能结束话题。
但文向好想起祝亦年与方总监的话,偏不这么说,反而将这个话题的界线说得模糊:“哪方面?旅游还是工作?”
“一直在这里生活呢?”祝亦年喉头滚了滚,头稍微低倾,盯着文向好的眼神却依旧不动,“你要走了。”
一个七天前对于两人来说是非常逾矩的问句就这样被祝亦年问出口。
文向好看着祝亦年眼里的要溢出眼眶的不舍,完全转过身,绷直的脊背挪到旁边一张椅背,好似要逃离这份不舍。
可明明这就是她想要的结果。
文向好觉得被自己设下的圈套给牢牢缚住,唯有自欺欺人,欺骗自己这场报复从不存在,才能够坦然面对祝亦年重新被她骗出的亲近,无论是接受还是拒绝。
可如果这场报复不存在,那么过去十年中不能释怀的怨念也要不明不白一同烟消云散吗?
“我在现在的城市有稳定的工作和关系。”文向好不自觉摇着头,可能是说着谎话的缘故,脸色有些苍白,蓝色的玻璃透过耳廓,在面上晕了些幽蓝。
这个答案似乎在祝亦年意料之内,只是眨了眨眼,张口想要说什么,可却始终没有说。
“那以后。”祝亦年又一次谈以后,依旧死盯着文向好,“我去找你玩可不可以?换你来当导游。”
“今天都还没结束,能不能着眼现在?”文向好对祝亦年一笑,并不想一直在“以后”这个话题原地踏步。
文向好几乎掩饰不住的抗拒让祝亦年无法开展接下来的问题,只能摆正身体,陪着文向好望向缆车通往的高处。
缆车缓慢攀升,自上望去可以看见在山坡的树木往两边倒退,就像过山车一样缓缓升至高点。
其实文向好并没有坐过过山车。
可这种犹如亲临的恐惧却自那天后一直笼罩着文向好,只要稍一想象,便能让四肢百骸都为之应激。
文向好死死盯着前方,只有这种让全身血液倒流的感觉,才能让十年前被抛弃被远离的痛楚永远刻骨铭心,不至于落于甜蜜的陷阱。
“当然可以。”文向好攥紧满是汗的手心,不知过了多久才突然回答祝亦年的问题,与内心尽然不同,作着百分百肯定的承诺。
得到承诺,祝亦年却没有之前那种雀跃,而是细细打量着文向好的神色,然后重重握住其变得有些凉的手。
没有逾矩,只是掌心对着指节,祝亦年只感受到文向好肌肤透出的凉,可却无法得知那攥紧的拳头里,细密的汗如同犹如一场雨,把心浇得模糊不清。
两人不记得缆车的编号,因此并拿不到那张出发时的合照,所幸海洋公园的游乐场罕见不多人,两人只需稍等一会就坐上了过山车。
祝亦年先一步系好安全带,然后主动拿过文向好扯在手中的安全带,帮其插在凹口里。
文向好很快缩回手,任由祝亦年拿过安全带,不让那仍未回温的手背再被祝亦年碰到。
与其他游客的兴奋不同,文向好白着一张脸不说一句,只死死抓住前方的栏杆。
“没事的。”
祝亦年忍不住去抓那只因用力而指节泛白的手,被其的冰凉吓一跳,还没来得及说同文向好放弃不坐,过山车已开动。
车厢开始在轨道上缓缓爬升,文向好已顾不得其他,将后背紧贴在座椅背上,听着齿轮咬合在轨道的咔嗒声。
过山车一下升到最高点,整片海洋公园都被尽收眼底,可文向好觉得心跳占据了一切感官,只依稀辨出被山海环抱的城市在滚滚热浪中微微颤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