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今日没有穿那条在厨房里忙活的围裙,而是穿了条厚实的绸缎间色裙,戴了一顶洗得发白的兜帽,仍是麻布包着头发,目光瞧着没有从前那样游移不定,但精气神却更加低迷。
姒墨坐在三堂的主座上,看看萎靡的钱佑,看看萎靡的念窈和赵年儿,抬手打开窗户,给这间温暖的小屋里送进来一缕对流的秋风。
钱佑眼神微微向下瞥,向姒墨行礼闷头说道:“贵人,我今日是来向您告别的。我要带着孩子搬出怀荒镇了,知道您挂念着我们,承蒙您多日的照顾,特意上门来向您拜别。”
她说完,跪下恭恭敬敬向姒墨磕了一个头。
念窈之前以为掌柜说过那话之后,钱佑是上门来向她们求助的,没有想到竟然是这么一个发展,当即就不困了,不由看向姒墨。
姒墨只是安静地垂首看着钱佑。
钱佑站起身,果然还有话没有说完,踟蹰着怎么开口。
她似乎连抬眼的勇气都没有,手指颤抖地抓着衣角,几次都没能说出早就在家措辞好的句子,最后只好从怀里慢慢摸出一个草编的罐子。
她拿着这个划手的罐子,似乎终于定了神,抬头问姒墨:“我的丈夫……他还在怀荒镇吗?”
姒墨也低头看着那个罐子。
那是她刚来到怀荒镇的时候,在城门遇到了一只支离破碎的男鬼,身负功德,徘徊不去。
这样的鬼很少见。
身负如此大的功德,通常很快就能转世投胎,但他不知道有什么执念,竟然迟迟没有走。
在人间徘徊得太久了,前尘往事都渐渐忘记。
他就这样一直熬到了不得不投胎的日子。
姒墨一时心软,解开了那块土地的限制,这只鬼就跟上她终于进了城。
他原本什么都不记得,只一心往城里瞎走。
在林将军家里吃饭的时候,姒墨偶尔顺手就帮他梳理下神智,直到她给沈道固编瞎话“这个门它又大又方”的时候,这只鬼终于想起了怎么编草筐。
他想起来,柔然人突袭怀荒镇,他的妻儿还在城内。
他想再看他们一眼。
“已经不在了,”姒墨低垂眉目,轻声说,“编草筐的那晚,就是他该去投胎的最后期限了。”
“那就好,那就好。”
钱佑似乎早就预想好了答案,机械地应了两句。
她说完,才意识到姒墨那一句话到底是个什么意思,忽然就呆立当场。
北风吹乱了钱佑没有包进发巾里的长发,她空荡荡的声音散在风里。
“原来,原来他陪了我那么久。”
她忽然捂住脸,泪水从指缝间滚落。
“开始的那几年我常常去城门那里找他,我能感受到他还在,原来是真的,是真的。不是我的错觉。”
可是,那个叫杨野的男人,真的不在了。又一次。
“多谢贵人,”钱佑抬起头,脸上的表情说不清是难过还是释然,她将头发重新包好,再一次向姒墨告别,“这样我的心愿就了了,怀荒镇里再没有我留恋的了。”
她转身走向北地寒风中。
身后,姒墨轻声问:“真的吗?不救那位人参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