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妈妈最喜欢的花,绣在她最喜欢的裙子上,就算妈妈没说过,这种事对他来说也是很简单的推理哦!
望着地板上湿漉漉的泥脚印,江户川乱步抚摸棺材的手一顿。
他突然想起一件事。
下雨了,妈妈说过,要把窗户关好,不然冷气会闯进房间里,让他和妹妹感冒……不要感冒啊,下雨了,要关上窗户!
于是他抛下了所有人,在奇怪的目光中一扇一扇、一扇一扇,紧紧关上了所有的窗,再也不能叫冰冷的雨和刺痛的冷气吹进窗内,再也不能让可恶的风吹动围绕着棺材们柔弱的小花。也不能让可怕的感冒从窗户外面吹进来。
门窗紧闭,江户川家变成了一个封闭建筑,无门无窗,不再会被风雨动摇哪怕一点点。
燃烧的线香无处可去,袅袅青烟笼罩整个屋子,蚂蚁一样前来吊唁的人们的目光更奇怪,就连断断续续的私语都消失了,所有目光都聚集在江户川乱步身上,就好像X光一样想把这个奇怪的孩子从头到尾研究一遍一样。
这些目光搞得乱步晕晕的。
逐渐变得雾气弥漫的屋子里,黑西装黑裙子的人们窃窃私语:“这孩子不会疯了吧……关上门窗,祭香的味道不呛吗?难道他自己闻不到吗?”
他当然听得到啦,但是,比起闻呛呛的烟,感冒当然更可怕了!要喝苦苦的药,吃没有味道的饭,所以一定要关窗户!
江户川乱步关好了所有门窗,什么都没听到一样,回到原来的地方,继续擦着棺材上的灰尘,慢慢的,静静的,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但是周围的人很奇怪,竟然有人跑过来问他“没事吧?”
他当然没事啦!
他会有什么事呢?
“可怕的孩子,爸爸妈妈去世了,却一点都不伤心。”
面对所有人隐约的指责,少年深呼吸两次,翠绿色的眼睛里满是忍受不了的愤怒:“你们要走,走就是了!不要再说奇怪的话了!我听得到!”
这里是他的家,他们是奇怪的客人,今天过去后,他们再也不会出现在他的家里,就算他们今天过后一个
个死掉,他们也不会有机会再见面,那为什么他要在乎他们的想法呢!
他就是很生气!超级生气啊!
“什么态度!我们可是给了礼金,来帮忙的!你这个小鬼,什么态度!”有人忍不住争辩,却一下子被少年冷到刺骨的眼神定在了原地。
“要走,走就是了!反正你们也没人真的伤心!”
一指人群里愤懑不平的大叔,江户川乱步大声嚷嚷。
明明没有一个人真心实意待在这里,为什么要装作伤心呢?这种一看就能拆穿的谎言,为什么这些大人都装作看不出来呢?因为他们每个人都在假装吗?成为大人的前提就是假装看不出来虚假的伤心吗?
“你什么意思!我们都是来帮助江户川警官操持葬礼的啊,你把人往外赶很不礼貌知道吗?还把窗户和门全都关上了,搞得屋子里呛死人,太不懂事了!你为什么要这么干?”
为什么呢?愤怒的江户川乱步问自己,然后得出答案——因为这里是他的家!
就算大人比他这个小孩子聪明一千倍,一万倍,他还是想这么干,因为这是他的家啊!他爱惜自己的家,听自己妈妈的话,是个妈妈知道的乖孩子就好了啊,说到底,别人的夸赞对他有什么意义?他为什么要做一个别人夸赞的好孩子?别人的好感对他来说究竟有什么用?
爸爸是个人人夸赞的刑警,但他死掉以后,根本没有人对他的棺材说一句“你做得很好,辛苦了,我很想你。”
妈妈是个人人夸赞的家庭主妇,但她死掉以后,以前的朋友也没有人来说一句“你做得很好,辛苦了,我很想你。”
既然做个被人尊敬的人没有任何好处,为什么他还要在乎别人的看法?既然死掉之后什么都感受不到,为什么活着的时候不能随自己的心意?
江户川乱步以一种奇怪的视角看着灵堂。两具深棕色的棺材,站在棺材中间的自己,所有围着棺材的愤怒的,逐渐围过来的人,感觉非常非常奇怪,无数的问题挤在胸膛里,快要把他挤爆了!
他一连串地问着:
“好奇怪,你们都不想在这里待着,为什么还要问我为什么?不想待就走开,就算你们接受了爸爸妈妈的帮助,也没有法律规定你们一定要待在这里?为什么要强迫自己干不喜欢的事?”
“难道你们来的时候被人强迫了吗?难道不做出悲伤的样子就会被骂吗?强迫自己做不喜欢的事,不无聊吗?不讨厌吗?”
听见他的话的人们一瞬间露出了被刺痛的神情,被浇了一泼热油一样,反应颇大地反弹:“你这个孩子,怎么这么说话!”
“江户川警官那么好的人,怎么会有这么不礼貌的孩子!”
“怪不得没人来接手这个孩子,这么古怪的性子,没人会喜欢!”
“好没礼貌的孩子,真是一片真心喂了狗……”
“为什么?因为你的爸爸妈妈死了!我们来见他们最后一面!你却在葬礼上指责宾客,真是太不懂事了!”
像只刺猬一样炸毛的少年突然愣住了。
死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