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硝放轻了脚步走过去,他几乎不忍心看病床上的林熄,纤细、苍白,仿佛轻轻一碰就会碎掉。
没有了长发的遮挡,林熄瘦削的面庞清晰地展示在贺硝眼前,连最小号的病号服在他身上都显得松垮。
听到动静,林熄微微抬头,贺硝却没有看到那双熟悉的眼睛,一条纱布覆盖住眼部的手术伤口,遮挡了林熄的双眼。
贺硝动作一顿,轻声开口:“林小猫,是我。”
他伸手去握林熄的手,被林熄躲开了,贺硝的手停在半空:“……林熄?”
病房里静了半晌,好像过去了一个世纪那么长,就当贺硝以为林熄因体力不支而晕倒时,林熄忽然叫他:
“贺硝。”
他的声音又轻又虚浮,在呼吸机中显得有些闷,在寂静的病房里都有些不真切。
贺硝忙“哎”了一声:“我在呢,怎么……”
“把那天你的话再说一遍。”
贺硝一愣,林熄说:
“……再说一遍。”
他十分虚弱,这一句话就已经耗费了他太多力气。贺硝顿了片刻,缓慢地应声:
“我支持你的一切决定。无论你做什么,我都会无条件支持你……”
“我相信你的决定不会错,无论你想什么、做什么,我都会支持你,站在你这一边。”
林熄没说话,好像一具被抽干的空壳,贺硝听了片刻,听出他虚弱的呼吸声中微微的颤抖,他担心林熄的情绪波动,说:
“宝贝儿,我……”
“结束了。”
林熄忽然说。
“什么?”贺硝没反应过来。
神经疏导仪连接着林熄的脑神经,自动发挥了镇定作用,一旁的仪器显示林熄身体各项指标趋于稳定,半晌,林熄干涸的唇瓣张了张,哑声说:
“我们。”
病房里倏然陷入死一般的寂静,纵然看不到,林熄也能感觉到贺硝的呼吸明显一滞,而后有些紊乱。
贺硝手心握了握,抿了抿唇,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和缓:
“……为什么这么说?”他顿了顿,以一种近乎沮丧的声音说:“我们甚至都没有开始。”
“三叔说的对。”林熄说,他很少回答贺硝的问题,现在他降尊纡贵地告诉了贺硝答案,语气像是施舍:
“作为一个成年且独立的继承人、领导者,在客观上我需要独立的决策环境,在主观上我需要独立的决策思维。”
“造成今天这个局面的根源是我对二叔的依赖性太高,我不应该也不需要依赖外部的任何因素,更没有必要与你这种……”
林熄的话忽而顿住,他看不见贺硝的神色,只能听见贺硝促狭又锐利地逼问:
“这种什么?”
贺硝豁然站起身:
“你叫我来就说这个?林简云都和你说什么了?那个古怪老头,还有他的古怪儿子……”
“这是客观需要。”林熄平静地说,没有说完刚才的话。
贺硝气的想笑,又怕声音太大吓到林熄。他又坐了下来,手心攥紧:“什么客观主观的,就凭那老头几句话,你就不要我了?”
顿了顿,他又问林熄:
“林熄,我在你眼里到底算什么?”
他几乎迫切地发问,带着某种近乎哀求的希冀,但林熄依旧很平静,声音落下片刻,林熄平淡而镇定地回答了他:
“一个已经毫无用处的试验品。”
贺硝看不见他的眼睛,但是已经能从他冰凉的声音中想象出他说这话时眼神应该是何等凉薄,头上的伤口又隐隐作痛。
贺硝掀翻了椅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