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方话未说完,傅承轩就垂眸看向坐在椅子上的小外甥,用另一只手的指腹蹭了下傅念斐嘴唇:“干成这样,多长时间没喝水了?”
傅念斐的脸蹭地红了,抿住嘴唇,只觉得上面似有余温。傅承轩盯着他看,一言不发但眸光灼灼,傅念斐被看得心慌意乱、浑身冒汗,他没抬头,不敢。
“现、现在就喝。”
傅念斐提起茶壶倒满整杯,吨吨往下灌,像只小松鼠。傅承轩简直想笑,觉得伤口都不疼了,他拂过小外甥红肿的眼皮,心脏也随着傅念斐的眼皮一起肿胀起来:“慢点儿喝。”
傅家主被忽略个彻底,面色不好看,二姨太更是直接发飙:“傅承轩!你这是摆脸子给谁看呢?老爷当初怜你无父无母孤苦伶仃,把你带回傅家教养。反倒是你,在老太太的生辰宴上做下那等丑事令傅家蒙羞!当时全奉城的人都在看傅家笑话,按理说就该乱棍打死你!可老爷心善,只打了你二十棍家法,还同意送你出国留学。后来是你自己命不好,遭遇匪患,可傅家不计前嫌帮你立了衣冠冢和长生牌位,每逢年节都给你供香火。结果你呢?现在是发财了是吧?回傅家逞威风来了!真是好大的威风啊!”
二姨太说得激动,对傅承轩指指点点,恨不能把鲜红的指尖直接戳在傅承轩额头上。
她过去常这样对傅承闲和傅承轩两人,只不过戳自己儿子的时候点到为止,戳傅承轩的时候就力气大的像要直接戳进对方脑子里,明显想让这位帮着傅云珠母子对付二房的小混蛋早死早超生。
可现在的傅承轩已经不是十岁出头的孩子了,比她高大比她壮实,眼神令她看不透,还带着一看就不好惹的随从。
身形干瘦的随从抬手拦住二姨太,他长了一张笑脸,看着很和善,手劲儿却不小:“这位太太,我们东家听人说话的时候不喜欢对方靠太近。”
二姨太差点气死:“松开我!你算哪根儿葱,也敢碰我?小心我让汪局长把你们这些腌臜东西抓起来,好好教训教训!”
“小六。”
干瘦随从闻声一笑,松了手。
傅承轩淡淡道:“二太太多担待,当年那二十脊杖让人记忆犹新,为防势单力孤往事重演,我这才带了几个帮手。”
“哎哟老爷!!!”二姨太红唇一扯,转投傅家主怀抱,嚎得震天响,“老爷你看看他呀,咱们傅家养他这么多年,明明是他不知感恩做下那等肮脏事,他却记恨上咱们了?”
她狠瞪傅承轩一眼:“那你回来干什么!给傅家添堵吗?!”
傅承轩面色如常:“当年的事暂且不论我是不是受人陷害,单看傅家现在这情况,债主快比长工多了,还用我来添堵吗?”
傅家主和二姨太一噎。
傅承轩反握住傅念斐的手,指尖循着对方骨节描摹,缓缓道:“傅家如今艰难,葬品微薄,我很体谅,但我云珠姐不能受委屈。明天她出殡,必须得换副像样的行头,否则我心里难受也不会让别人好受,请你们体谅。”
他话音一落,刚伸手拦二姨太的随从小六便利落地踏出院子,也就几个呼吸间,院外便传来一阵吵吵嚷嚷的喧闹声。
又两个傅家的佣人连滚带爬地进来,随后便是一群汉子搬着箱子、抱着盒子鱼贯而入,最后还有几人抬着一个硕大的棺材——金丝楠木的,咣当一声直接放在院中央。
金黄色棺木流金溢彩跟块大金砖一样,院里的丫鬟婆子都忍不住偷瞄,感叹傅家最富的时候好似都没有这等阵仗。
那两个拦人未果的佣人气得直蹦:“老爷,他们抬着东西就往里闯,根本拦不住!”
傅家主面色青红变换,几乎有要厥过去的征兆:“孽障!真是孽障!你是想气死我!”
傅承轩还是那副淡淡的表情,连声音都不曾高一点:“气死?不至于吧。听闻三姨太的儿子快满周岁了,家主您身体康健、龙精虎猛,长命百岁恐怕不是问题,将来还会有四姨太、五姨太、六姨太,能生十个八个儿子,各个都是青年才俊,能在傅家的产业里担当大任,何必因为这点小事气死。”
二姨太:……
哈!我要气死了!只三姨太生个儿子都让她新添几条皱纹,若是再生十个八个,她也别活了!
傅承轩又道:“等帮姐姐换完行头,我这个孽障立刻就走,一分钟都不多留,还请家主行个方便。”
他说完,手底下的汉子们便当着傅家上下的面打开那些箱子盒子,露出满满的陪葬品。
除了那具金丝楠木棺外,其他东西并不多奢华,更无甚小黄鱼银元之类的黄白之物,反倒全是女孩家喜欢的玩意儿。
香云纱和乔琪纱的旗袍,软缎绣花睡衣和配套的绣花织锦拖鞋,各色珐琅镜、折扇、欧洲来的香水和丝巾,看着就暖和的狐裘外套和女士手套、遮阳帽,还有时下流行的雪花膏。
在场的只要不傻,都能看出这才叫用心准备的东西,反正比二姨太筹备的那些耳坠子、小摆件强多了。
傅念斐的眼圈瞬间就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