捡起滚去角落的铜香炉,把满地香灰舀回一些,上今日最后一注香。
“十月应不能来探望你们了。”
“阿父,阿娘,阿弟。望你们在天之灵庇佑,祝我顺利。”
傅母起先还毫无反应,听到最后一句时猛地觉出不对,霍然转身追问,“你要做什么?!”
章晗玉不答。拍拍身上香灰,转身欲推门出去。
傅母扯住门闩不许她走。
“说清楚!你到底打算做什么!章家名声不容你再糟蹋了!“
章晗玉任她拉扯。
今日这一趟,本就为了说清楚而来。
“傅母,从小开始,你就是这套说辞。发扬章氏门楣,赎回章家祖宅,接回岭南族人。“
她从小到大的每一步,都为了这个宏大而遥远的目标做准备。
假扮儿郎,读书入仕,成为天子近臣,一步步接近朝堂中枢。
等待时机,准备给章家翻案。
被傅母在身后催逼,她尽力踩下的每一步,看似都距离宏大而遥远的目标近了一分。
然而,她当真一步步走来,现实中的局面,似乎也并不如想象里的好。
“想象总是格外美好。”
“真实的境况总不如想象里好。”
真正到了摊开一切的时候,章晗玉反倒感到前所未有的平静。
“睁眼看看我,傅母。我今年二十三岁了。为了想象那一刻的荣光,你投进了你的大半辈子,又想投进我的一辈子。”
“傅母,你想象中宏愿实现的那一刻,究竟在何时?”
傅母明显激动起来,拦阻的手臂和肩头都开始细微颤抖。
“老婆子老了,你还年轻!等到……等到小天子长大!你去想办法,让小天子长大后还记得你!到那时,到那时,”
傅母激动地自语:“小天子看在和你的多年情分上,一定会为章家翻案,对,不会等多久,那时候你也还年轻……”
章晗玉扯开傅母拉扯衣袖的手。
“想象总是这么好。但一年年的走下来,最后落在实处,总跟想象不一样。而我却不愿继续在等待中空掷光阴了。”
她开始一根根地掰开傅母拦阻门闩的手指,试图开门出去。门轴在争夺中激烈地摆动,章晗玉的声线却前所未有的宁和平稳。
“傅母,我觉得现在时机就很好。放我走,让我去做。”
傅母隐约察觉她的想法,厉声高喊:“你要做什么?你不许去!你是章家唯一剩下的嫡支血脉,你不能冒险!我们从来都选稳妥的办法,等小天子长大是最稳妥的!你不能——!”
等候在外的惜罗听到响动,从佛堂转角里直冲过来,从外猛烈都拍打窄门。
“主家!你是不是要出佛堂?老虔婆,放主家出门!来人啊,帮帮主家!”
疾奔过来四五个汉子,都是守卫在佛堂四周的凌家护卫,从外发力,生生把佛堂木门拉开了。
章晗玉拍打着满身的香灰迈出门槛,冲门外紧张不安的惜罗安抚地笑了笑,“我好好的。”
凌凤池长身立在院门外,远远地注目过来。章晗玉冲他摇摇头,示意自己无事。
两边目光一碰,凌凤池跨进门来,章晗玉冲院门方向走。两边在庭院中央汇合,凌凤池回身陪着往院门外行去。
边走边问:“想说的话,当面说清楚了?”
章晗玉此刻的表情有些奇异。带着释怀的轻松,又带着点怀疑。
“折腾了一场,说清楚了。”
她拍了拍自己身到处都是的香灰,自语道,“闹归闹,也不见得比平日闹腾得更厉害。怎么拖到今日才说呢。”
身后碰的一声巨响,四五个凌家护卫都没能挡住傅母,傅母闯破人墙冲进了庭院,疾步追赶在身后。
“你不许去!”傅母嘶声力竭地大喊:“章晗玉,你不许去!你不许冒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