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舜华看着他乖戾的面容五官,只觉得越发堵心。
江淮低声说:“说是参将,也只是一个虚名。表哥下了命令不许我上阵作战,只在后方观摩。你放心,此去无碍。”
又是静默。
不知道过了多久,陆舜华没什么情绪地说道:“那你为什么和我说那种话?”
江淮:“总要给你留个盼头。”
她挤眉:“这也能叫盼头?”
这种听起来和交代遗言一样的话什么时候也可以叫做盼头了?
她看他这么慎重的神情以为他此去不回了呢。
江淮涩声,有些无奈道:“六六,我娘是殉情死的。”
陆舜华抬眼,看到他的眼色比夜还沉。
她不回话,他自己说了下去:“我爹的尸体摆在那儿,她一头撞上去,临死前还在叫将军。我就在她身后,可她都等不及和我说一句话,也根本没有看我一眼。”
陆舜华看向他,江淮本是执着笔在写佛经,此刻放下笔,声音冷冷,看她的模样格外认真,语气却有点像调笑:
“六六,哪天我要是死了,你可得好好活下去啊。”
陆舜华看着他近在咫尺的脸庞,紧紧抿唇。
他每说一句,她的心就沉下去一分。
最后,他似乎释然,笑着自言自语道:“活下去就有盼头。”
陆舜华突然出声:“什么盼头?”
江淮淡淡道:“忘记我。”
顿了顿,像是对自己说,又像是对她说:“其实我们之间……也不过两年,你还那么小,不一定就能记得,或者还是我自作多情。”
他重新拿起笔,在纸上提笔写着,没有丝毫停顿。他帮她抄佛经抄了大半年,不下五十遍,已经将佛经倒背如流,根本不用对着书册誊写,提笔就能一气呵成。
陆舜华歪着头,“我怎么觉得,我还没嫁给你,就已经好准备替你守寡了?”
江淮摇头。
他想说点什么,被陆舜华打断。
“我说你这个人,哪天要是肯好好跟我说一句话,我都能乐得绕平安河跑上三天三夜。”
她幽幽叹气:“别人都会说好听话来哄姑娘,怎么就你嘴巴跟上锁了似的,一句都讲不出来?”
江淮身影一顿。
但只是转瞬,很快他便不为所动,淡淡道:“那些话不过儿戏。”
陆舜华不依不饶,故意激他:“怎么儿戏?!你想想,哪怕说出来不能做到,可听起来却十分有心,听着就很高兴。你要随军出征,说一句‘我一定平安回来’,或者‘我不会让自己有事’,说什么都比‘我如果死了你就忘记我’要好上几十倍不止!”
江淮终于给了个正眼给她,他放下笔,把书几上的书页盖上,难得神色正经:“我说出来的话,都能做到。”
所以这种戏言,他从不说。
任他叶姚黄有通天本领,青霭关的夕阳与惊涛,他还真能拿来端到她面前不成?
笑话。
但同样的,任他江淮自己有多少分军事上的天赋,真到了弹尽粮绝那一日,他也无力回天。
行军打仗,本来就应该做好一切准备,包括身后事。
陆舜华泄气了,半靠在书几上,怏怏道:“没劲。”
江淮重新翻开书页,拿起笔继续抄写。
“坐好。”
陆舜华趴着动也不动:哼哼道:“我躺在席子上,又没躺你们江家的地上,你管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