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刚走到静室门口,却遇上了刚从归墟归来、眉宇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疲惫的神君,以及随侍在侧的清芜。
清芜看到他手中的剑随即明白了什么,眼中瞬间涌上复杂难言的情绪,失声道:“扶砚……你……要走了吗?”
他向着神君,恭敬而坚定地一礼:
“是。扶砚已向主神请命,重返妖界,平息内乱。此是扶砚身为妖神,必须去行之路。”他的声音沉稳,带着不容置疑的决心,“三百载庇护教导之恩,扶砚永世不忘。望神君与清芜姐姐……珍重。”
神君静立原地,周身流转的清辉似乎凝滞了一瞬,没有挽留,没有叮嘱,甚至没有一丝多余的询问,“既然去意已决……那便走吧。”
她的话语没有丝毫温度,甚至带着一种近乎残酷的终结意味:
“此间事了,因果已尽。望你统领妖界,永镇一方,勿再回首。”
“因果已尽……勿再回首……”
原来……这三百年的朝夕相伴,那些星辉下的剑影交错,那些无声的陪伴与守护,那些他小心翼翼珍藏、甚至不惜以远离来保护的细微瞬间……在她眼中,竟都只是……因果?
他忽然低低地笑了起来,笑声嘶哑,充满了自嘲与绝望的悲凉。
“……原来如此……好一个‘因果已尽’……”他重复着这四个字,每一个字都像是从齿缝间碾磨而出,带着血淋淋的痛楚,“原来这三百年的种种,于神君而言,不过是那份需要承担的责任,一次……用天罚代价换来的‘因果’!”
“于本君而言,三界芸芸众生皆是因果。”她的视线掠过他,声音里没有一丝波澜,“你,亦不过是其中之一。”
就在他与她擦肩而过的刹那——
神君那始终垂于广袖之中、稳如磐石的手,几不可察地动了一下。指尖猛地收紧,攥住了袖口,甚至微微抬起,似乎想要拉住那即将彻底离去的身影。
然而,那动作仅仅持续了一瞬。
最终,她还是缓缓地、坚定地,将手放下了。任由那抹衣角自指尖滑过,再无痕迹,她侧目,看着他决绝的背影逐渐消失在浮黎境接引阵的光芒中。
下一瞬,在清芜惊愕的注视下,神君缓缓抬手,捂住了从未有过异常感觉的心口,纯然不解地、带着一丝从未有过的脆弱,轻声问道:
“清芜,这里为什么……会痛?”
清芜站在一旁,将神君那细微到极致的动作,那攥紧又松开的指尖,那抬起又落下的手臂,看得清清楚楚,“许是近日修复屏障消耗神力过多,牵动了旧日天罚的隐伤,……”她顿了顿,声音更轻,带着引导的意味,“既然您与扶砚因果已尽,心境空明,需凝神静息片刻,切莫再……妄动心神!”
神君闻言,微微偏头,似乎在思考清芜的话。归墟的消耗是事实,天罚的旧伤也存在。“因果已尽”更是她亲口认定。
可为何……这份“了结”,带来的不是如释重负的顺畅,
扶砚通过接引阵,并未直接前往妖界,却在途中遇上了似乎早已等候在此的寂清明。
寂清明靠在廊柱上,依旧是那副懒散姿态,眼神却清明透彻,仿佛已看穿一切。
“决定了?”他问,没有寒暄。
扶砚停下脚步,看着他,点了点头,目光扫过寂清明身上与巡天司氛围已然融为一体的气息,轻声道:“寂清明,你就……不用跟我去了。”
寂清明挑眉,似乎想说什么。
扶砚却抢先开口,语气平静而了然:“你已经在这里找到了自己的位置,找到了值得信赖的同伴,找到了……属于‘寂清明’的意义。浮黎境、巡天司,还有……”他顿了顿,没有点破那个名字,“这里需要你。而我回妖界要走的路,是我的责任,我的战场。”
他看着寂清明,眼中是历经三百年成长后的成熟与决断:“我们都有自己必须去走的路。你的路在这里,而我的路,在妖界。”
寂清明沉默地看了他片刻,“保重。”千言万语,化作最简单的两个字。
“你也是。”扶砚应道,回以同样坚定的目光。
说罢,扶砚不再停留,转身,身影彻底融入通往妖界的空间涟漪之中,再无回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