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庙内的寂静被窗外愈发狂暴的雨声填满,潮湿阴冷的空气仿佛凝固了时间。
秦卿许抱着初霁,感受着她小小的身体因寒冷和疲惫而逐渐停止颤抖,最终在他怀里沉沉睡去,呼吸轻浅,小手还紧紧攥着那块刻有初霁的木牌。
肋下的剧痛如同潮水般阵阵袭来,秦卿许靠在冰冷的墙壁上,额角冷汗涔涔。他不敢有大动作,生怕惊醒怀中的孩子,更怕惊扰了角落那个闭目养神、却依旧散发着无形威压的存在。
云初见背靠着泥墙,玄衣湿透紧贴身躯,勾勒出肩背紧绷的线条。他闭着眼,长长的睫毛在眼睑下投下淡淡的阴影,湿漉漉的墨发贴在苍白的脸颊上,水珠沿着下颌无声滑落。左臂衣袖上的暗红血迹在湿冷的空气中似乎凝固了些许,不再扩散,但那道寸许长的裂口依旧触目惊心。靴侧那道深及皮肉的刀痕被泥泞半掩,却散发着更浓重的血腥气。
他像一尊浸在寒潭中的玉雕,沉静,却带着随时可能碎裂的疲惫感。
时间在雨声中缓慢流淌。不知过了多久,初霁在秦卿许怀里不安地动了动,小眉头皱起,似乎被噩梦魇住,发出细弱的呜咽。
秦卿许连忙轻轻拍抚她的后背,低声安抚:“不怕…不怕…”
就在这时,角落里的云初见缓缓睁开了眼。
那双琥珀色的眸子在昏暗的光线下,如同蒙尘的琉璃,少了平日的锐利锋芒,却更显深不见底。他的目光越过秦卿许,落在初霁不安的小脸上,停留了片刻。
然后,在秦卿许惊愕的注视下,云初见撑着冰冷的墙壁,缓缓站起身。动作间牵扯到臂上的伤口,他眉心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随即恢复平静。他迈开步子,玄色衣摆扫过地面的污水和灰尘,发出轻微的摩擦声。
他走到秦卿许面前,停下脚步。高大的身影投下一片阴影,将秦卿许和初霁笼罩其中。那股沉凝的帝王威压再次清晰可感,让秦卿许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抱着初霁的手臂微微僵硬。
云初见并未看他,目光落在初霁脸上。小女孩似乎感觉到了什么,迷迷糊糊地睁开眼,对上那双在昏暗中显得格外幽深的琥珀色眸子。
“醒了?”云初见开口,声音低沉,带着一丝长途奔袭后的沙哑,却意外地没有太多冷意。
初霁眨了眨大眼睛,睡意朦胧,小脸上还带着未干的泪痕。她看着眼前这个高大的身影,有些不敢说话。
云初见眸光微动,他缓缓俯下身,动作带着一种罕见的、近乎生涩的温和。
他伸出未受伤的右手,那骨节分明、曾执剑夺命的手指,此刻却极其轻柔地,拂开了初霁额前被汗水浸湿的碎发。
这个动作自然得如同拂去一粒尘埃,却让秦卿许的心猛地一跳,他从未见过云初见对任何人做出如此近乎亲昵的动作。
“你叫初霁。”云初见的声音很轻,像是在陈述一个事实,又像是在确认什么。
初霁懵懂地点点头,小手无意识地抓紧了秦卿许的衣襟。
“是谁给你取的名字?”云初见又问,目光平静地看着她。
初霁努力想了想,大眼睛里充满了迷茫,然后轻轻摇了摇头。
云初见沉默了片刻,庙内只有雨声和初霁细微的抽泣声。
秦卿许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他不知道云初见为何突然对初霁的身世如此关注。是为了她怀里的官印,还是……
就在秦卿许思绪纷乱之际,云初见做出了一个让秦卿许几乎失声的举动。
他伸出手臂,那动作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却又极其小心的意味,将初霁从秦卿许怀里抱了过去。
秦卿许只觉得怀中一空,肋下的伤处因这突然的动作牵扯得一阵剧痛,但他此刻完全顾不上疼痛,只是震惊地看着云初见。
云初见抱孩子的姿势明显有些生疏,他一手托着初霁的后背,一手小心地护着她的头,动作略显僵硬,却带着一种刻意的谨慎。
玄衣上冰冷的湿意和淡淡的血腥气瞬间包裹了初霁,她似乎被这突如其来的变化吓到了,小身体微微瑟缩了一下,大眼睛里充满了不安,下意识地看向秦卿许。
“别怕。”云初见的声音低沉地响起,带着一种奇异的安抚力量。他调整了一下姿势,让初霁小小的身体靠在他未受伤的右臂臂弯里,尽量避开左臂的伤口。
初霁似乎感受到了这个怀抱虽然冰冷坚硬,却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安全感,她紧绷的身体慢慢放松下来,小手试探性地抓住了云初见玄衣的前襟,小脑袋靠在他冰冷的胸膛上。
秦卿许僵在原地,看着眼前这超乎想象的一幕,那个高高在上杀伐果断的少年帝王,此刻正以一种近乎笨拙却异常认真的姿态,抱着一个浑身脏污、来历不明的小女孩。
“告诉我,”云初见低头看着怀里的初霁,琥珀色的眸子里映着她苍白的小脸,声音低沉而清晰,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耐心。
“你爹爹娘亲,是什么样的人?他们……去了哪里?”
初霁仰着小脸,看着云初见近在咫尺的脸庞。那双深邃的眸子似乎有种魔力,让她忘记了恐惧。她努力回忆着,小眉头紧紧皱起。
初霁在他的注视下,似乎终于鼓起一丝勇气。
她的小手颤抖着,慢慢松开了布包,然后,做了一个让秦卿许和云初见都意想不到的动作。
她的小手没有去解布包,而是伸进了自己湿漉漉的衣襟内侧,摸索着,然后,从里面掏出了一个小小、用油纸仔细包裹了好几层的东西。
油纸的边缘已经被雨水浸湿发软,但包裹得极其严密,甚至能看到边缘处反复缠绕的细麻绳,打着一个复杂而古老的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