采昭子忙深躬作揖:“原来是右相大人!大人屈尊驾临,晚生愚蒙,竟未即刻认出,实乃惶恐,快请移步屋内。”他撤步摆手。
采臣子需避嫌,这次的考核皆由右相主持,听其声音,采昭子恍然来者正是。
“这是武夷岩今年头春的大红袍,自知比不上御赐珍品。您若不嫌弃,权当漱口解乏。”李珩正堂落座后,采昭子俯腰给人端过去。长袖里的镯子显露出来,耷拉在一节白皙细腕上。
李珩的手落到茶碟旁,转而叠到那节素臂上摩挲起镯子。
“丞相?”采昭子惶恐抬眼,见李珩正直愣愣打量自己。
李珩缓过神,接过茶。“啊,一时恍惚了。说句冒犯的话,采进士的模样真当像家姐。采进士是南方人吧?”
“晚生是。”
“果真如此,家姐的母亲也是南方出身。吾姐对我不薄,可惜嫁错了人被虐待致死,今日见你们眉眼相似,真当有些怅然。”
“啊……真当令人叹惋。”
”算了,旧事莫提。”李珩啜了口茶,扫视一圈屋中:“这屋中多字画,没想到采相私下还有这般雅趣。”
“这,晚生惶恐,此皆为暇时随意涂抹之物,难登大雅之堂,若知今日丞相莅临,就应撤下的,也少污大人的眼。”
“采进士的造诣不低,撤下做什么?我也喜欢丹青,今日见到采进士,怎么不算幸得一知己。”
“大人谬赞。”
李珩满屋审视转悠一遍方才落座,抚弄着茶盖和蔼启言:“采相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独登无极之巅,侍陛下竭心尽力。采相忠于陛下,太子身为一脉正统,传继大多。由此观之,自然也会侍于太子,对否?”
采昭子一愣,没有说话。
“太子身处东宫,早晚都要继位的,与旁门□□不同,更为保险安稳,我想你知这个道理。”他笑了笑,劝诫道:“若是他派……一步走错,便是粉身碎骨,万劫不复啊。”
“……”
这人太过不谙,说了一句便已有些慌乱了。面上是虽还依旧,不过……李珩盯着面前惶措的瞳孔,它正微不可闻地震颤。真美丽,在害怕什么呢?为何不展现出来。
“采相百事缠身,分身乏术。俗言道‘做多错多’。朝中满是妒忌他的才能,无数双眼睛盯着呢,稍有不慎他们便会摘出细末。采相平日做事多爱剑走偏锋,我也是怕他若走危途险径,易遭人构陷啊。”
李珩说完,等了许久,这方法很奏效,采昭子肉眼可见地不安。过程比想象中容易太多,他已经失去阵地了。李珩乘胜追击:“采相为朝中殚精竭虑,被那帮佞臣恨之入骨。他们的势力,早就侵噬上下了。采相虽位高权重,然千里之堤毁于蚁穴之理,采进士不会不懂。圣上虽为龙体金躯,不过也是瞬息万变间啊,届时大权旁散,采相又无人可依,后路可就不好走了。”
“……多些丞相挂怀,待他回来了我会劝他。”
“如此便好。”气氛适可而止,留些白,让他自己想反倒更出奇效。李珩落盏:“这次殿选,采进士的文章深得圣心,登科出仕当为期不远,不知采进士有何想法?”
“自看圣意垂怜。”
李珩抚掌欣笑,更深循循:“采进士有所不知,采相频频提及你来,这兄弟情深实乃可贵。待采进士做了官,今后也可与采相兄弟齐心互相照应。采相整日如履薄冰,到时一些细枝末节你我也能替他解忧。”说罢起身:“我也不多扰了。”
采昭子也起身。
“不必远送。”李珩按下他,笑意更浓:“这茶不错,值得反复品鉴。”
“寒舍有幸,随时恭迎大人。”
“他可真会找人,知道用谁最好劝。”采臣子靠着床头软垫朦胧欲睡,一搭一搭拍着采昭子。
“哥哥认真些,他说的也不无道理。”采昭子压着他的胸肌撑起身,对上采臣子半阖的眼睛,散发四散飘落,一点一坠在身上惹得采臣子痒痒。
“你知道吗,你现在就跟个小猫一样。唔——像姬妃的那个小白猫,它就喜欢在人身上窜来窜去。”
“不要打岔!”采昭子嗔怒。
“好,好。”采臣子轻而易举将人翻下身搂起:“你说的我都想过了,还需再考察些日。宽宽心,他吓唬你就算了,你还成天吓自己。”他睡眼朦胧着在采昭子颈窝处落下一吻以示安抚:“以后信我就够了,这些我都绸缪着呢,别多想了。”
采臣子都说到这般了,采昭子只能继而转向另一处担忧,他把身子松懈下来,往采臣子怀中靠了靠:“还有——他是这么寻到这里的?”
“那个人精明得很,说不定从哪里旁门邪道打听到了,你管他呢。”采臣子语气昏昏。
“他说话总是意有所指,我怕他察觉到咱们这层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