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双上去阻拦:“阿姨,冷静一点。”
很不巧,这是陆萍不喜欢听到的另一句话。
“陆萍,你这个疯女人!冷静点!”尤文秋总是这样说。
只要先说出让别人冷静的话,这个人就能占据上风,因为这句话一旦说出来,对面再说任何反驳的话语都像是“不冷静”的佐证。
她以前就是这样输的。
陆萍回以清脆的一巴掌:“你把我女儿搞成同性恋还让我冷静一点?”
尤西嘉看到戴双被打了,发了疯似的去拽陆萍的胳膊。急道:“你打她干什么?是我先喜欢她的!”
“你还要不要脸,刚刚你怎么跟我说的!”陆萍把怒火全都撒在戴双身上,在她看来,这就是唯一的罪魁祸首,“我来之前可打听了,你,吸毒犯的女儿,没父母没家教的,还要带坏我女儿!从高中起你就总是来我们家找她!”
在一个小地方,人脉网什么事都能打听到,而戴双她们家的事又不是什么秘密。只是她没想到,对她来说已经摆脱了很久的过去又一次被陆萍轻松提起,还是当着尤西嘉的面。
这感觉比陆萍的巴掌更让人难堪。她转而去看尤西嘉的表情,尤西嘉也在看着她。
戴双知道自己必须说点什么。她挣扎着开口:“可是他已经死了……”
也许吧。这是她和郭卉娟所认定的事实,大学的某一天,她和郭卉娟拿着当年戴强的失踪报案回执,去法院申请他的死亡证明。这只是法律层面的死亡,但是没见到尸体的那一刻,这个世界上总有奇迹的发生,不是吗?
现在这个奇迹就存在在陆萍的嘴里。
“妈你干什么,戴双都说他死了,他死了就不会有什么影响的。戴双是个好人,是个健康的人,她没有任何不良嗜好。”尤西嘉的脑子还不顾上处理太多复杂的线索,只是一味地维护自己的爱人。
陆萍看到她这执迷不悟的样子,深知再和尤西嘉说什么都没有用,转而换了个态度,径直跪在了戴双面前。哭着说:
“阿姨求求你,我就这么一个女儿。你要是真的喜欢她,你就放过她吧!她还要做正常人的,以后要结婚生孩子的。阿姨求求你了好不好?”
陆萍说起了一些她没有刻意去想过的事。其实她应该想到的。所以此刻,戴双又体会到了那种无助、窘迫又无地自容地感觉。就像曾经那同学的奶奶对她说“你怎么又来了”一样。
她没有父母,没有出柜这方面的顾虑,可是尤西嘉还有母亲,还有自己的家。尤西嘉如果要和自己在一起,不光是尤西嘉,还有陆萍也要接受周围人的审判,那不是她和尤西嘉搬到哪里去就能解决的。
显然,她不可能说服陆萍,她们再相爱也不行。另一个办法是陆萍永远不会知道这件事,在今天之前她一直这样想。
不过这只是她的一厢情愿。毕竟,尤西嘉有妈妈,一个传统的女人,她不可能永远不过问自己的女儿为什么一直单身,不催促她成立家庭,首都不是她们的乌托邦,哪里都不是。
况且,戴强真的死了吗?要是他没死,她又回到那个深渊里去,这样她也要带上尤西嘉吗?
是她让尤西嘉远离了亲情,远离了自己的母亲,又远离了家乡的。都是为了和她在一起,是她让尤西嘉变得不幸。
她的爱有这么伟大?这值得尤西嘉这么做吗?
爱情也许会消失,但是母亲永远是母亲。要是有一天她们分手了,尤西嘉会怪她吗?
她无非就是能给尤西嘉花点钱,多关心关心她。她一直以来的消费欲都在尤西嘉身上,其实是她一种隐秘的手段,她想让用这些东西让尤西嘉更爱她一点,哪怕只是因为钱。因为她只能给她这些。爱和关心也好、物质也好,换谁又给不了她呢?
如果是个男人,还能给她自己给不了的婚姻和家庭。
耳边还是陆萍的哀求,戴双的声音夹杂在其中显得格外没有分量。她也跪在地上,想把陆萍托起来,可陆萍执意要戴双答应她后才肯动作。
戴双苦笑道:“阿姨,你要我答应什么呢?”
她似乎非得听到自己的判决才肯死心。
“你跟我女儿分手!你再也不许联系她!永远别再联系了!”陆萍从她的口吻中听出了犹豫,这让陆萍觉得一切仍有转机。
尤西嘉突然也加入进来,使出了蛮劲把陆萍从地上拽起来。凭她多年对戴双的了解,她敢确信戴双愣住不说话的时间里一定想过了和她分手这个选项。她绝对不给她机会说出口。
“陆萍,不要在我家发疯。我结不结婚,喜欢女人还是男人都是我自己的事。不需要你来操心。前二十多年你的要求我都满足了,我对你只有一个要求,”尤西嘉直视着陆萍的眼睛,“你以后不要再管我的事了。”
陆萍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什么意思?怎么,你不认我这个妈了?”她指着从刚才就一言不发的戴双,“就为了这个人,你要跟我断绝母女关系?”
尤西嘉不肯说话,但她的表情回答了一切。
陆萍彻底发疯了,她把目之所及的一切都摔在地上,又无助地坐在地上大哭起来,边哭边诉说着自己的不幸。
太累了。尤西嘉感觉很疲倦,既然陆萍铁了心要在她家里发疯,那她们就走。尤西嘉拉着戴双就出了门。
一路上,戴双一直一言不发地跟在她身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