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家杂货铺的门板被一块块卸下时,发出“吱呀”的轻响,像一声悠长的叹息,又像一句崭新的问候。苏晚踮脚取下蒙在“苏家铺”木牌上的布,积灰的木牌被阳光一照,反而透出些温润的光泽。
“得重新上遍漆才好看。”乘舟抱着一摞干净的麻布走过来,鼻尖沾了点灰,“我爹说他认识个漆匠,手艺好,价钱也公道。”
“好啊。”苏晚笑着接过麻布,“等收拾利索了就去请他来。”
段横扛着个大木箱走进来,箱子落地时震得货架都晃了晃。她擦了把汗,掀开箱盖:“喏,我爹带来的香料,你瞧瞧成色。”
箱子里铺着油纸,装着桂皮、八角、香叶,还有些装在小瓷瓶里的香粉,打开一瓶,清冽的茉莉香瞬间漫开来。
“好香!”乘舟凑过去闻了闻,“比以前王记铺子里的好闻多了,没有那股子霉味。”
苏晚拿起一小束桂皮,掂量着说:“价钱就按段伯伯说的来,我再加两成——总不能让你爹吃亏。”
“跟我还计较这个?”段横挑眉,却从怀里掏出个小布包,“不过我爹倒是托我给你带了样东西。”
布包里是块莹润的玉佩,雕着朵小小的莲花,是苏晚小时候戴过的物件,当年苏家出事时不慎遗失,没想到被段横的父亲在外地收旧货时淘到了。
苏晚捏着玉佩,指尖微微发颤,眼眶一下子红了:“这……这是我娘给我求的平安佩……”
“看你,又要哭了。”段横拍了拍她的背,语气却软了下来,“我爹说,物归原主,才是最好的。”
乘舟递过帕子,轻声道:“快擦擦,等下李婶她们要来,看到了又要问东问西。”
果然,话音刚落,门口就探进个脑袋,是隔壁的李婶:“晚丫头,铺子开张啦?哎哟,这不是乘舟和段丫头吗?正好,我要扯两尺红头绳,给我家孙女扎小辫。”
“有呢有呢!”苏晚连忙擦了眼泪,从箱子里翻出红头绳,“李婶您瞧这颜色,多鲜亮!”
不一会儿,铺子就热闹起来。买针线的、问布料的、打酱油的,来来往往不断人。乘舟坐在角落的小桌旁,摆开绣品,她绣的荷包、帕子很快就被几个姑娘围住。
“乘舟妹子这手艺,越发好了!”
“这个绣着鸳鸯的荷包,我要了!”
段横则被几个汉子拉着问船期,她爹的货船每次靠岸,总会带些新奇玩意儿,镇上的人都盼着。
“下月初才回来,想要南边的花布?我记着,到时候给你们留着。”她一边应着,一边从怀里掏出个小本子记下来,模样倒有几分像个小掌柜。
苏晚在柜台后忙得团团转,脸上却始终带着笑。阳光透过敞开的门板照进来,落在她额角的碎发上,落在乘舟低头绣花的侧脸上,落在段横认真记账的笔尖上,也落在每个进出铺子的人脸上。
没人再提那些阴暗的过往,只有货郎的叫卖声、孩子们的嬉笑声、街坊邻里的招呼声,混着香料的气息、布料的浆味、绣线的草木香,在这间重新开张的旧铺子里,酿出了新的滋味。
暮色降临时,铺子才渐渐安静下来。三人坐在门槛上,分食着乘舟带来的米糕,看着天边的晚霞一点点染红河面。
“真好啊。”苏晚咬着米糕,含糊地说。
乘舟和段横对视一眼,都笑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