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岫大概是被气到,噎了几秒,语气动怒:“就这么——”一声短促的嘟声。
叶瑾挂了电话。
她走进去的时候,叶开刚好从昏睡中醒来,瞥她的那一眼和他这么多天看病房的花花草草盐水药盒没有任何不同。
“还疼吗?”叶瑾在床边坐下,意识到身上可能带有烟味,她又坐远了一些。
叶开没有张嘴,只是垂下了眼眸。
叶瑾静静地看着他:“陈又涵……”
眼看着叶开眼睛一亮,猛地抬起脸来望着她,等着她的下文。
看叶瑾不说话,他两手无意识地揪着被单,目光越过她的肩膀看向远处,仿佛想确认门口是不是来了谁。
逆光的门口空空荡荡,什么人也没有。
叶瑾看着这一切,最终改变了主意,只说:“陈又涵不值得你这样。”
然后她就看见叶开眼中的那点光迅速寂灭了下去。
他是因为梦见了陈又涵,以为他来看他了,才醒的。浑身骨头都痛,肌肉也痛,一呼一吸都痛,为什么没有人把他病了的消息告诉陈又涵?如果告诉了,他怎么会不来?他病得这么重,从小到大从来没有这么严重过,有时候甚至以为自己是不是要死了。陈又涵为什么不来看他?
是他不知道。
他知道了,就会来看自己。会捧着鲜花,逆光站在门口,然后阔步走进来,像那时候在温哥华的那样。
叶开缓缓地躺下,拉起被子的被子遮住了一切光。他蜷缩着,心里想,你们怎么还没有把我生病的消息告诉又涵哥哥呢?
什么时候才会告诉?
三天,五天,一个星期,两个星期。
叶开慢慢地开始明白,不是陈又涵不知道,而是他真的不会来。
就像他高考结束的那天,陈又涵也不在。
他至今为止人生的重要时刻,都有陈又涵的参与。网球赛季的冠军,一场棒球赛的失利,很多很多年的生日,第一次去迪斯尼,第一次玩过山车,微信加的第一个人、发的第一条语音。原来他不是在那天的大雨中失去陈又涵的,陈又涵从高考的那一天起就决定不要他了。
以为不是恋人了,最起码还是弟弟、还是朋友对不对?原来他那天说的“厌了”,不是指和叶开这个人交往厌了,而是对叶开这个人从头到尾的厌了。
所以不管是弟弟、朋友、前男友还是只是单纯邻居家一个比较熟的小孩,所有有关叶开的存在,陈又涵都厌了。
奇怪,当他想到这一层的时候,窗口忽然涌入了一阵风,很柔和,却让他精神一振。电视里正在放楼村项目的新闻。陈又涵出现在荧幕上,还是那么英俊,嘴角的笑那么云淡风轻,好像他的人生从没有发生过什么大事。叶开安安静静地看完,为陈又涵高兴,如释重负地。
他找到答案了。
又涵哥哥,原来我真的对你没有那么重要。
成年人的世界里有好多大事啊,他会为了爱情辗转痛苦,是因为他还小。像又涵哥哥那样,就不会为了这一点小事难过。如果有了一点难过,那也很快可以变好。
“再见,又涵哥哥。”他张了张嘴,在心底轻轻地发出声音。
那一声再见没有人听见,就连梦里的陈又涵也在怀疑这一声的真假。可是那阵遽痛来得如此鲜明强烈,他在梦里都几乎痛得要站不住。
瞿嘉进来的时候,新闻播放到尾声。她关了电视,叶开在手机上打下这么多天以来的第一行字:没事的,妈妈。
·从衣帽间里抱出的滑雪板还是崭新的。去年冬天的时候兰曼生了一场小病,板子背过去又原封不动地背了回来。这么漂亮的雪板竟然连雪都还没有沾过,叶开觉得惋惜。
他坐在地板上时,从瞿嘉的角度看,比过去更为清瘦,几乎形销骨立,下颌侧脸一点温润的曲线都不剩,就像他这么多天以来的沉默那样锋利坚硬。
哑光的质感,浓彩的涂鸦,叶开的指腹最后一次轻轻在上面拂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