私下里苏小郎偷偷告诉明月,“也不怪禁军瞧不起厢军,本事实在稀松,拳脚软绵绵的……”
“厢军没钱呐,”明月叹道,“一文钱难倒英雄汉,禁军是朝廷管的,户部照应着,无需为生计发愁,又有各地聘来的好师傅带着,好兵器使着,苦了谁都苦不了他们,流水银子花下来,自然锻出人才。”
厢军呢?地方招募的杂牌军,既被人轻视又没银子,禁军吃饱穿暖心无旁骛练本事时,厢军在做什么?被派到各处筑桥铺路、守城巡街、帮达官显贵运送木材、生辰纲!干好了没赏,干坏了有罚。
甚至两浙路的厢军都算得天独厚,起码家乡富庶,靠山吃山靠水吃水,好歹饿不死,那些个穷苦之地的厢军就惨了,是真的能饿死人的。
人生在世,不过名利二字,厢军要什么没什么,如何锻造气势和本事?
最要命的是,兵户世袭,只要祖上是丘八,生得子子孙孙都是丘八!
想逃?
犯法的!
除非像庞磬那样熬出个一官半职,不然子孙后代都不能科举。
可当兵的千千万,做官的才几个?
厚道点的,如庞磬这般,还能想着拉手底下的弟兄一把,替他们谋划生计;不厚道的,手下的俸禄先往自己手里刮一道……
这样的人生,当真一眼就望到头,久而久之,自然得过且过混日子。
苏小郎听罢,半晌不言语,“是我轻浮了。”
跟着明月几年,吃香喝辣,家底都攒下了,他已渐渐忘了长辈们曾经在江湖上摸爬滚打的日子。
明月笑着搓了搓他的脑袋瓜子。
手下的人开始忘却曾经的苦日子,说明她这个东家做得还不错!
进到京城,明月先找客栈住下,叫热水狠狠搓洗一回,休整一夜后,先让苏小郎和二碗把年礼给常夫人送去,说明先去拜过武阳郡主,回来后叫那三个士兵也换了新衣裳。
三人都有些脸红。
娘也,活这么大,哪里穿过这样的好衣裳!
苏小郎便道:“世人难免以貌取人,稍后你们也要帮着往郡主府送礼,总不好太随意。”
“随意”二字说得犹为客气,一路奔波,裤裆和屁股都快磨破了,简直没眼看。
郡主府?!
三人直接吓懵了。
所幸三人连入府的资格都没有,送到郡主府后角门就离开了。
回到客栈,三人犹觉在梦中。
天爷,他们不光到了天子脚下,竟还望郡主娘娘家门口晃了一圈!
这可真是,这可真是……光宗耀祖啊!
其中一人盯着干干净净的房梁,忽自嘲一笑,酸溜溜道:“瞧瞧人家,再瞧瞧咱们,过的什么日子!”
郡主娘娘都见得!
他们呢,只能在后角门搬货,郡主府的门子连正眼都不给一个。
同苏小郎最亲近的那个士兵听了,心里有些不得劲,“那也是人家风里雨里自己挣的。”
远的不说,就进京这一趟,多冷多累啊,他们这些爷们儿都冻得皮开肉绽,人家一个年轻小姑娘硬是这么多年挺过来,如今锦衣玉食不是理所应当的么?
最初说话那人不屑一顾,嗤笑道:“呦,小石头,出来一趟给你点儿剩饭剩菜就收买了?”
替明月说话的士兵姓石,因年纪小,众人总叫他小石头。小石头听了这话,一张脸涨得通红,“你放屁!”
真是升米恩,斗米仇,早前你帮别人跑腿卖命,人家给的少了,你背地里骂人家吝啬寒酸;如今人家大方了,你还不知足,背后说长道短,像什么话!
“行了,都少说两句!”一直没出声那人年纪虽不大,入伍却早,略有些资历,原本不想掺和,这会儿也不得不出来打圆场,先瞪了挑事那厮一眼,“来也是你愿意的,你若不想来,在杭州时早说啊,多的是兄弟想出来挣钱!如今新衣裳穿了,好客栈也住了,一色酒肉也吃了,端起碗吃饭,放下碗骂娘,这会儿又扯什么鸟甚!”
又看小石头,“你也是,少说几句。”
一听这话,挑事那厮立刻气白了脸。
这不明摆着拉偏架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