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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砺刃（第1页）

郑郎中一行带来的阴云，随着他们的离去似乎暂时飘远。靖北城在春日暖阳的照耀下，显露出几分劫后余生的宁静。然而，无论是萧彻，还是王长史、周震等核心人物，心中都清楚，这宁静如同覆盖在薄冰上的积雪，脆弱不堪。

与狄人右贤王部的第一次秘密交易，在约定的时间、地点，由周震亲自挑选的一队龙骑老卒，押送着宝贵的粮食，换回了那三百匹矫健的战马和八百张质地优良的皮毛。交易过程异常顺利，双方都保持着高度警惕，交割完毕便迅速撤离，未起任何波澜。战马的嘶鸣声再次响彻龙骑营区，虽然距离往昔数千铁骑驰骋的盛况相去甚远，但总归是让这支伤痕累累的精锐，重新握住了利刃的柄。

皮毛则被王长史妥善收储起来，一部分用于制作御寒的衣物，优先配给城头值守的士卒，另一部分则作为未来可能用于交易或打点的储备。

“右贤王此番倒是守信。”周震抚摸着一名龙骑士卒精心擦拭的马鞍，脸上难得露出一丝笑意。马匹的补充，让他看到了重建龙骑的希望。

萧彻却并未放松，他召来“影子”，详细询问交易时的细节。“影子”回报，狄人方面带队的是右贤王的一个心腹将领，行事谨慎，并未多言，但其部众眼神中的贪婪与对粮食的渴望，却难以掩饰。

“右贤王内部，恐怕比我们想象的更缺粮。”萧彻判断道，“这是他的软肋，也是我们可以持续利用的一点。但需警惕，饥饿的狼，随时可能撕毁协议。”

他指示“影子”，加强对右贤王部，尤其是那个对主和派不满的秃发乌孤的监视。同时，也开始考虑下一次交易的可能，以及如何用有限的资源，换取更多对靖北有利的东西，比如——擅长驯养战马的狄人奴隶或工匠。

内部的发展，在争取到的时间里有条不紊地推进。

少年班的规模扩大到了五十人，周震为他们制定了严格的作息和训练计划。上午读书识字，由王长史从关内寻来的两位落魄老儒教授经史子集和算术；下午则由周震亲自指导打熬筋骨、练习基础武艺和军中纪律；晚上则安排学习北境地理、狄人风俗乃至简单的狄语。萧彻每隔几日便会抽空去查看，有时会亲自讲解一些浅显的兵法案例，或是回答少年们提出的各种问题。这些少年眼神中的懵懂渐渐被专注和渴望取代，他们知道，这是改变命运的机会。

匠作营在获得稳定的煤炭供应后，效率提升明显。鲁师傅带着徒弟们，不仅基本完成了对现有破损兵甲的修复和重铸，更开始尝试小批量打造萧彻设计的改良农具。第一批十把曲辕犁被分发到军屯田试用，反馈极好，翻垦的深度和效率远超旧犁，让负责屯田的管事喜出望外，连连要求加大打造数量。萧彻又根据前世模糊的记忆，画出了“耧车”的简易示意图，交给鲁师傅研究，若能成功，播种的效率也将大大提升。

煤矿和黏土矿的产出逐渐稳定，除了供应匠作营，烧制的砖瓦也开始用于修补关内最重要的几处衙署和营房。王长史甚至尝试用黏土烧制了一些粗糙的陶器，虽然品质不佳，但至少解决了部分炊具和容器短缺的问题。一股微弱却实实在在的生产力，开始在饱受战火摧残的土地上萌发。

然而，就在一切似乎都向着好的方向发展时，“靖边司”从西域传回了一个令人不安的消息。

滞留龟兹的赵启明商队，在尝试突破黑汗国封锁线返回时，遭遇了黑汗游骑的袭击！商队护卫拼死抵抗，虽未全军覆没，但损失了部分人员和货物，赵启明本人也身负箭伤，被迫再次退回龟兹城内。更为棘手的是，黑汗国似乎以此为由，向龟兹国施加压力，指责龟兹“勾结靖北，意图不轨”，要求龟兹交出商队剩余人员和货物。

“阿史那祢这是要赶尽杀绝！”王长史得到消息后，又惊又怒。西域商路是靖北目前最重要的外部输血通道，若被彻底切断，后果不堪设想。

萧彻面色凝重。黑汗国的反应，比他预想的更为激烈和首接。这不仅仅是报复，更是一种战略上的挤压，意图彻底孤立靖北。

“龟兹国态度如何？”萧彻问“影子”。

“龟兹王态度暧昧，既不愿得罪黑汗，也不想放弃与中原贸易的巨大利益。目前仍在观望，并未立刻答应黑汗的要求。”“影子”回道。

“还有转圜的余地。”萧彻沉吟片刻，眼中闪过一丝决断，“传信给赵启明，让他不惜代价，设法稳住龟兹国内倾向于我们的贵族和官员。可以许以重利，承诺未来更多的贸易份额和优惠。必要时……可以透露一些我靖北军‘近况’，比如……新获战马，军心稳固之类，但需把握分寸，不可露底。”

他要借力打力，利用龟兹对利益的渴望和对黑汗的忌惮，来稳住这条生命线。

同时，他也意识到，仅仅依靠外交和交易是不够的。必须展现出足以让黑汗忌惮的实力，才能赢得真正的尊重和安全。

“周叔，”萧彻看向伤势己好了七八成的周震，“龙骑恢复得如何？”

周震精神一振：“回统帅，补充了战马，弟兄们士气高昂！虽未满编，但拉出去打一仗，绝无问题！”

“好。”萧彻目光锐利，“不必等满编。挑选一百精锐，由你亲自带队，进行为期半个月的野外拉练。目标——黑汗国边境哨所附近。不必主动攻击，但要让他们清楚地看到我靖北龙骑的旗帜和锋芒！记住，以威慑为主，若遇小股敌人，可酌情歼灭，但不可恋战，不可深入。”

他要磨砺手中的利刃，更要让阿史那祢知道，靖北的獠牙，依旧锋利！

周震眼中燃起战意，抱拳领命：“末将明白！定让黑汗崽子们，寝食难安！”

砺刃，不仅在于打造，更在于出鞘的寒光。

萧彻站在舆图前，目光扫过西域、狄人草原、黑汗国境，以及南方的朝廷疆域。各方势力犬牙交错，危机西伏。

但他己不再是那个只能被动守城的少年。他有了初步恢复的军队，有了悄然萌芽的产业，有了忠诚的核心班底，更有了借势、造势的初步手腕。

培植势力，如同砺刃，需千锤百炼，更需在恰当的时机，亮出慑人的锋芒。

他深吸一口气，感受着肩头愈发沉重的责任，也感受着内心愈发坚定的力量。

前路漫漫，荆棘密布。

但他手中的“刃”，正在一点点变得坚韧、锋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