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心里有野望的人都用着同一副面孔。
公孙锦的脾气很不好,总是横眉冷对,但这又怎么能怪她呢?每天面对这些真真假假的面孔,倘若没有一张很臭的脸,她拿什么来保护自己那一点渺小的尊严和意愿,不受那些面孔的摆布?
“做同门也就算了,和你做朋友,会折寿。”公孙锦面无表情地抬起手,微黄的暗光在她的掌心汇聚,星星点点的沙砾从她掌中飘飞出来。
英婸早在这几年内摸清了公孙锦的脾气,如果后者不曾来这么一句呛她,她反倒还要惊讶,现在一切在意料之中,她就半真半假地无奈一笑,“真伤人啊,公孙锦。”
公孙锦面无表情地望着她,像英婸这样顺风顺水的天才,一生中大约没体会过被掣肘的感觉。
“交情往后再叙,”英婸扯两句闲篇,神色骤然一肃,长剑不知何时已横在她身前,剑锋如寒潭秋水,“公孙师妹,得罪。”
剑光乍起。
申少扬在远处捂住了眼睛。
“你没有隐藏实力吧?”他转头望向祝灵犀,问得挺认真,“阆风之会的时候,你是不是放水了?”
祝灵犀对申少扬的痴头傻脑习以为常。
“没有,我不会隐藏实力,每次比试都是全力以赴。”她脸色还很苍白,但神情如昔板正,即使对申少扬莫名其妙的问题不解其意,还是很认真地回答,“如果你没有结丹,最后一场比试谁赢并不确定,但你结丹了,自然比我强。”
申少扬挠着头。
祝灵犀一板一眼地回答完,终于露出点疑惑,“你问这个做什么?”
富泱看不下去,嘲笑申少扬,“申老板是看见你们上清宗的上一届阆风使实力太强,对自己产生怀疑了。”
申少扬尴尬一笑。
祝灵犀一时不知该怎么评价。
她神色微微木然,抿着唇说不上话,半天才憋出一句委婉不失礼貌的话,“英师姐比我们多修练三十年。”
拿摘冠三十年后的阆风使,和刚出炉的阆风使比,申少扬怎么想的?
申少扬“哈哈哈”地笑着,眼神乱飞,试图掩饰自己的尴尬,“你们上清宗弟子都很厉害的嘛,除了英婸之外,这个公孙锦实力也很强,居然能和英婸交手这么久而不落下风。”
祝灵犀的神色却有点微妙。
“公孙锦也参加了上一届的阆风之会,闯进了前十六,在倒数第四轮比试中落败。”戚枫轻声说,他对上清宗某些旧事的了解不比祝灵犀少,“她的实力当然也很强。”
申少扬是这一届的阆风使,在场另外三个人包圆了前四,除了戚枫当时的情况比较尴尬,不好算,他们算是本届阆风之会最顶峰的战力,难道就能说自己能够在短时间内稳赢之前被他们淘汰的对手吗?
能闯进阆风之会前十六的,哪有弱者?只不过强中更有强中手。
公孙锦之于英婸,当然也是一样的。
然而力战不败,终究不是胜。
宝剑西横,如坠云端,当头斩落漫漫黄沙,就像斩断一匹粗麻布,数不清的沙砾哗啦涌下来,像是她的徒劳。
公孙锦身上的道袍划开了数道裂口,轻飘飘的布带像是冗杂劣质的装饰,在风里飘动着,映衬她的狼狈。
英婸认真动手的时候是个多么可怕的敌人。
那些嬉皮笑脸、厚颜无耻、虚假伪装,全都消失得一干二净,只剩下一个剑锋无匹、沉着强硬到不可思议的剑修。
被这样冷酷的剑修紧紧地盯着,就像是砧板上的鱼肉,自己的头颅也像是对方寄存在脖颈上的。
很难想象究竟该怎么赢,但她必须要赢。
公孙锦面无表情地仰起头,迎着刺眼的日光看向她的对手,解下了腰间的那把骨刃。
第76章雪顶听钟(十四)
这是一件完全陌生的法宝,至少英婸从来没在公孙锦身上见到过。
对于她们这种早已结丹的修士来说,如果不能对一件法宝熟到像自己身体的一部分,那还不如不用这件法宝。
公孙锦会在斗法中拿出这把骨刃,英婸却从来没有见过,说明前者为了这一天已经准备了很久,这是专门用来对付英婸的东西。
英婸斗法时一向很专注,但这不代表她不会说点俏皮话,扰乱对手的心态,比如这时,她察觉到公孙锦的有备而来,便笑着开口,“公孙师妹,这是专门为我准备的法宝吗?看来师妹对我们的交手看得很重。”
不管她说的究竟是不是真相,也不管会不会扰乱公孙锦的心神,英婸多说一句并不会损失清静钞,她就是这么一个事事都奉行事在人为的人。
至于尽力后是否奏效,那就不关她的事了,看天意。
公孙锦在她的俏皮话下神情冰冷,英婸很容易分辨出来,那是一个疲倦的神情,公孙锦已感到吃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