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后三年内,你都不要来牧山了。”他对着那枚方孔玉钱冷淡地说,“我如果有需要,会提前联系你。”
那枚方孔玉钱里传来一阵乐呵呵的笑声,“公孙老板,我们知梦斋讲究你情我愿,当然不会给你添堵,你愿意在哪里和我们做买卖,我们就在哪里做买卖。不过,这世上有很多东西,是没法用清静钞买到的,你明白吧?”
虽然公孙罗知道对方看不到他的神情,但这不妨碍他微沉了神容,“清静钞不就是你们望舒域搞出来的把戏?号称万物皆可换的清静钞,实际上什么也换不了?”
方孔玉钱另一头还是很和气,“这不是二十年前玄黄一线天地合,清静钞被曲仙君和上清宗一起拿去了吗?也怪钱串子不争气,他大爷的,怎么就不敢和曲砚浓打一架呢?”
其实很大可能是打过的,以季颂危视财如命的脾气,有人要夺他的清静钞,他怎么可能不和对方拼命?最大的可能是拼过命也没拦住,只好装成没动过手的样子。
不过,方孔玉钱另一头的人又说,“就算清静钞还在四方盟手里,该不值钱的时候,它也不值钱,自己都能发清静钞了,这玩意对于望舒域来说,就是好用的白纸。”
真正有价值的、能流通五域成为每一桩买卖筹码的,绝不是一张轻飘飘的纸钞。
也许是一座灵石矿,也许是一片亟待开采的湖,也可能是握拢的权力。
公孙罗无疑就紧握着这样有力的筹码。
而牧山越发强盛,他手中的筹码也会相应变得更多。
“上次帮你们偷渡上船的那几个人还不够?”公孙罗不耐,“上清舰船盘查森严,一张船票有价无市,我不出面,你送上船的那几个人就算老死在玄霖域也拿不到。”
这正是公孙罗的筹码之一,在这方面,他暂时还无可替代,这也是方孔玉钱那头的修士对他态度一直极好的原因。
“那几个蠢货受了点刺激,在舰船上发了狂,大开杀戒,恰巧遇见獬豸堂大司主徐箜怀,已被其毙杀于船上。”方孔玉钱另一头的人笑呵呵地说,“真是浪费了公孙老板的一番好意。”
可从对方的语气来看,这损失好像根本不算什么,他们大费周章搞到船票的目的已经达成了。
公孙罗的脸色骤然变得极难看。
“那几个人在舰船上闹事,被徐箜怀毙杀?”他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你现在才说?”
他根本不知道这件事!
银脊舰船被上清宗管得很严,每一艘舰船上都至少有一个元婴修士,但凡出现血案,都会被严查,更别说这些人是偷渡上船,直接撞上了徐箜怀。
徐箜怀在獬豸堂活阎王的名声,难道是自己吹出来的吗?
方孔玉钱另一头的人语调悠悠,“不要那么着急,你恐怕还不知道吧?大司主修行出了岔子,接近走火入魔,那次强行出手镇压,修为也废了一大半,在入魔边缘徘徊,早就是自顾不暇,查不到你头上的。”
公孙罗的脸色并没有因为这句话而变好。
正相反,他脸上的肌肉不受控制地跳动了一下。
大司主走火入魔、自顾不暇?
那数日前从舰港递来的传讯,说曲仙君将亲至牧山谒清都,落款徐箜怀的信笺,又算是怎么回事?
公孙罗蓦然握拢那枚方孔玉钱,毫不犹豫地将它丢进白铜鼎炉。
朱雀火猛然窜高一截,将那枚玉钱完全吞噬,转眼消失不见。
公孙罗依然坐在那里,深吸几口气,平心静气下来。
冰天雪岭,寒毒在身,他本不该觉得热的,但朱雀火烈烈地烧,他回想起那封从舰港来的信笺,竟觉得这间静室热得让人不安。
他站起身,走到窗边,推开那扇厚重的窗户。
公孙罗推着窗的手忽而僵在了窗棂上。
他一动不动,像是忘了自己不是一尊雕塑。
厚重窗外,一个面色青黑、身形高大的修士面无表情地立在那里。
那是一张上清宗每个弟子都分外熟悉的面孔,就在半盏茶前,被他和方孔玉钱对面的人挂在嘴边。
獬豸堂大司主,徐箜怀。
公孙罗浑身都冷了下来。
现在他不再觉得静室内燥热了。
该来的已经来了。
“大司主远道而来,请进。”他说。
但大司主并没有立刻动弹,仍然没什么表情地望着他。
静室的门忽然被敲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