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边的空气仿佛凝固了。
所有村民的目光都聚焦在墨渊与王账房身上。一个是被救起时奄奄一息的落难者,苍白虚弱,靠在江石上仿佛随时会倒下;另一个则是趾高气扬、代表着压迫势力的账房先生。
墨渊那句“把这笔账……算个明白?”声音不大,却像一块巨石投入平静的湖面,激起了千层浪。村民们眼中原本的绝望与麻木,被一丝微弱的希望所取代。他们或许不懂什么大道理,但他们懂得数字,懂得生存,墨渊的话,句句都说在了他们心坎上。
王账房脸色由红转青,再由青转白。他瞪着墨渊,像是要把他生吞活剥。他身后那几个健硕的打手也面露凶光,蠢蠢欲动。
“哪里来的狂徒,敢管金沙帮的闲事!”一个打手上前一步,伸手就要去抓墨渊的衣领。
“住手!”石村长猛地站起,虽然年老,但常年在江上搏击风浪的气势陡然爆发,他挡在墨渊身前,沉声道:“王先生,这位墨小哥是我清水村的客人!他说的,难道不在理吗?你们要收税,总得有个章程!若是要动粗,我清水村虽穷,却也不是任人揉捏的软柿子!”
随着石村长的话,周围原本畏缩的渔民们也纷纷围拢过来,他们手中拿着鱼叉、船桨,眼神虽然依旧带着怯意,但数量带来的勇气正在凝聚。
王账房眼见情势不妙,真动起手来,他们这几个人未必能讨得好去,更何况道理根本不站在他们这边。他深吸一口气,强压下怒火,死死盯住墨渊,咬牙切齿道:“好!好一个略通数算!小子,我记住你了!我们走!”
说罢,他狠狠一甩袖子,带着几个打手灰溜溜地转身离去,连句狠话都没敢再多说。
首到金沙帮众人的身影消失在村口,紧绷的气氛才骤然松弛下来。村民们爆发出劫后余生般的欢呼,纷纷围了上来。
“墨小哥,多亏了你啊!”
“是啊,要不是你,我们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那些杀千刀的,就知道欺负我们老实人!”
小鲤更是激动得小脸通红,看着墨渊的眼睛里满是崇拜:“墨渊哥哥,你好厉害!几句话就把他们吓跑了!”
墨渊靠在石头上,微微喘息着,刚才那一番对峙,看似轻松,实则耗尽了他不少精神。他勉强笑了笑,对石村长道:“老丈,我只是据理力争罢了。不过,此事恐怕不会就此了结。”
石村长点了点头,脸上并无多少喜色,反而忧心忡忡:“金沙帮睚眦必报,他们绝不会善罢甘休。王账房这次丢了面子,下次再来,恐怕就不会这么好打发了。”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墨渊淡淡道,目光扫过情绪高涨的村民们,“当务之急,是让大家有所准备。村长,可否将村里识数、能写会算的人召集起来?”
石村长虽不明所以,但还是依言将村里几位略通文墨的老人和两个在镇上做过学徒的年轻人叫到了自家屋里。
昏暗的油灯下,墨渊坐在简陋的木板床上,面前铺着几张粗糙的草纸,手里拿着一根烧黑的木炭条。他脸色依旧苍白,但眼神却锐利如刀。
“金沙帮以渔税为名,行盘剥之实。我们要对抗,不能仅凭一时血气之勇,需有章法。”墨渊的声音平稳,带着一种令人信服的力量,“第一步,理清家底。”
他看向那两位年轻人:“阿木,阿水,你二人负责统计村中所有渔船、渔网等捕鱼工具的数目、新旧程度、预估价值。”
他又看向一位记账经验丰富的老者:“七公,请您带领几位,根据往年记录和村民口述,估算出每艘船在不同季节的大致渔获量、种类及往年的平均售价。”
“我们要算清楚,清水村捕鱼的极限收益是多少,必要的成本是多少,维持村民基本生活的底线又是多少。”
屋内众人都有些发懵,他们从未想过,捕鱼这件事,还能如此……精细地计算。
墨渊没有停顿,继续道:“第二步,寻找法理依据。村长,您可知这沧澜江渔权,归属何方?是官府,还是某个宗门?收取渔税,需要有朝廷文书或宗门法令授权。我们可以尝试向上申诉,或者至少,弄清楚他们所谓的‘规矩’,是否站得住脚。”
石村长皱眉思索:“沧澜江浩瀚,渔权向来模糊……附近最大的势力,似乎是上游的‘流云剑宗’,但他们向来不管凡俗事务。官府……县衙遥远,且据说与金沙帮素有往来……”
“无妨,知道对手的依仗是什么就好。”墨渊点头,“第三步,也是最重要的一步,拓宽生计,增加谈判筹码,甚至……做好最坏的打算。”
他目光扫过众人:“除了捕鱼,清水村还有其他产出吗?山货?手工?或者,能否改善捕鱼方式,提高效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