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故的大哥秦舒出嫁也有好几年,但至今仍未怀孕,所以赵新这一胎,是侯府下一辈实实在在的第一个孩子,家里人都颇为看重。
秦故点点头:“我这阵子就在京中,哪儿也不去了。”
又问:“可叫大夫给嫂嫂看了?”
“不知请了多少大夫看过了,都说他身子好得很,孩子也好得很,就是迟迟不见发动,真是奇也怪哉。”苏如是叹一口气,“明日我去京郊求大师给新儿这一胎算一卦。”
苏小姐忙道:“明日我陪您去。”
正说着话,秦般扶着赵新走进了花厅,赵新看起来精神不错,气色红润,反倒是秦般,难得的心事重重、焦躁不安,秦故一看就知道泉生的确没说错,他近来要夹起尾巴做人,千万别给他哥逮着了。
可是,不往外跑,他怎么见阮玉?
这一日已是七月二十八,处暑节气已过,白日里还不觉得天气已凉,可到了晚上,竟淅淅沥沥下起雨来,气温骤降,阮玉将晾在院中的衣裳收进来,外头的冷风吹进屋,他竟打了个哆嗦。
“这一下雨,可真凉,夏天真是过去了。”他将衣裳收进箱笼,翻出件厚衣来穿上,外头院门忽然被人拍响了。
不是寻常的敲门,就是突然拍了一下,而后就没了动静。
阮玉警惕起来:“谁呀?”
片刻,院门又被啪的拍了一下。
大半夜的,有点儿瘆人。
阮玉咽了口口水,去柴房寻了把短刀握在手里,而后冒着淅淅沥沥的小雨轻手轻脚靠近院门。
还未完全靠近,他就闻到了一股浓重的血腥味。
还有极其微弱的一声“玉儿”。
阮玉心头咯噔一声,猛地拉开门,浑身是血的白秋霜一下子扑进了院中,阮玉吓得心脏都停跳了:“娘!”
他接住白秋霜,手上却摸到一手黏腻,全是血,浑身都是血,阮玉脑中嗡的一声响,那一瞬间极度的恐惧涌上心头——不、不,娘千万不要出事!
他一把背起白秋霜跑进屋里,将白秋霜放在床上,在灯下一看,白秋霜身上大大小小十几道刀伤,最深的一刀在腹部,几乎把肚子剖开了,虽然已经被她草草用绷带缠了起来,可是这么深的伤只用绷带完全不够,她又大老远逃回来,伤口已经反复崩裂,绷带浸满了血,十分可怖。
“玉儿……”白秋霜的脸色白得几近发青,“娘这回可能撑不过去了……”
阮玉双眼猛地红了:“不会的,不会的,你一定会没事的,你别说话了,我给你包扎。”
白秋霜勉强伸手,摸出了一个满是血的荷包,里头的银票都被血浸湿了:“这是一千两,你拿回去,以后回了扬州,要好好……”
“不要!不要!”阮玉一下子哭了出来,一边啪嗒啪嗒掉眼泪,一边拿新的绷带给她缠在腹部的旧绷带外头,“我不要一个人回扬州……呜呜呜……爹爹已经走了,你不能再离开我……呜呜呜……”
白秋霜嘴唇惨白,已经没有力气说话,只静静望着他,像在看他最后一眼。
阮玉拿袖子一把抹去眼泪,拼命给她缠上绷带,可新缠上的绷带很快又被血浸透了,好像怎么做都止不住血、好像怎么做都无法再挽回白秋霜飞快逝去的生命一样,阮玉急得哇哇直哭:“娘、娘,为什么血止不住了……你醒醒、你醒醒……”
白秋霜目光已经涣散,无法再回应他了。
阮玉泪流满面,偏偏身边连个出主意和照看的人都没有,他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不行!不行!你不要睡!我马上去找大夫!”
他草草给她身上的小伤一缠,披上蓑衣挡住浑身的血迹,猛地冲入了雨中。
半夜,阮老板的别院大门被急促地敲响,老管家一边喊着“谁呀?”,一边打开大门,就见阮玉一下子冲进来,大喊:“二叔!二叔!”
“哎呦,我的小公子,你回京城啦。老爷前几日出京收货,这会儿不在。”老管家见他只披着件蓑衣,转身就要去给他拿伞,阮玉急得一把拉住他:“刘叔,我娘受了重伤!肚子上一道老长的刀伤止不住血,人快要撑不住了!”
刘叔吓了一大跳,好在他人老经事,连忙进屋去找出个药箱:“这里头有老参片,能吊一吊命,但还是得找个老大夫才行!那种在军中待过的,专门治外伤的,哎哟,老爷也不认得这样的老大夫……”
阮玉猛然一顿。
“我、我知道谁能找到,刘叔,你赶紧去我娘那儿给她含着参片!”
刘叔连忙应下,又叮嘱:“公子可千万要找靠得住的人,要是大夫人受刀伤的事儿传给外人知道,会惹出麻烦!”
靖远侯府在城东,从阮老板的这处别院过去并不远,只需穿过繁华的东隆大街。京城并无宵禁,往常东隆大街这会儿正是热闹的时候,但今晚下了雨,街边的店铺照常开着,街上却没有几个人,只听见阮玉急匆匆的脚步啪嗒啪嗒踩在雨中的青石板上。
就在经过一家铺子时,一道声音忽而传入耳中。
“阿故,你看这料子如何?”
阮玉猛地停住脚步,转头一看,苏小姐正在店中挑锦缎,她穿着鹅黄的娇艳衣裙,钗环朱翠琳琅满头,贵气逼人,一旁的秦故一身烟青锦缎,华服在灯下流光溢彩,好一双登对的璧人。
阮玉眼睁睁看着他们有说有笑一块儿挑着布料,怔怔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的粗麻蓑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