喝了酒的秦故哪管那么多,哇的一声哭出来,外头的下人们都被惊得一个激灵,秦般手忙脚乱爬起来去捂他的嘴:“小点声!小点声!明天传到母亲那里,我又要挨骂!”
秦故鼻涕眼泪直流,蹭了秦般一手:“哥,我没人管了你会管我吗?”
秦般扯了帕子给他囫囵一擦,跟哄小孩似的:“管,一直管到我老,管到我连路都走不动那一天,行了罢?”
秦故:“那我明天能不出去应酬了么?”
秦般:“不行。”
秦故又流泪了,秦般却道:“除非你想明年拜年的时候,你媳妇儿再在亲戚那边吃瘪。”
秦故顿了顿,眼泪止住,秦般擦干净手,躺回去:“我十九岁那一年,也是冬天,本是出京做客吃酒,却碰上端王谋逆,只身逃脱报信,再带着八千卯日军进京勤王,千军万马之中,一箭射穿叛军主将咽喉……那一晚京城血流成河。”
“你过完年都要二十岁了,还在这儿撒娇耍赖哭鼻子。”秦般拿脚轻轻踢他后背一下,“不吃苦,哪有人前风光、处处敬仰?”
秦故不做声了。
秦般又道:“过完年,你好好把武艺精进一番,尤其是骑射。今年皇家春猎,我会向陛下举荐你一同伴驾,到时候你得在陛下跟前好好表现,为陛下猎个好彩头。”
“知道了。”秦故闷闷道。
第二日兄弟俩起来,秦般自去点卯,秦故在家无事,练完拳又去阮玉院门口晃悠,下人却告诉他,夫人一大早就带着下人行李出门了。
秦故着急了,跑到阮玉新买下来准备开分号的大宅子门口,进出的镖师也不认得他,不给他进门,泉生就说:“这是姑爷!侯府的三公子!”
镖师一拱手:“姑爷好。但是我们东家吩咐了,要是姑爷来,更加不准进。”
秦故:“……”
他也生气了,干脆一甩袖子,冲到武院住下,潜心练功,不回家了。
两人这一冷战,就是一个多月。
惊蛰节气后,春雷响动,万物复苏,过了春分,天气开始转暖,明媚的春三月即将来临,阮玉的镖局分号也收拾妥当,办齐文书,扬州过来的雷震天、石小六等人正在抓紧训练新进的镖师,李掌柜则忙着里里外外收尾,准备开张。
一个多月里,阮玉不仅管着镖局,还要管秦故手底下那些产业,好在侯府挑的管事们个个都机灵,给主子们省了不少事儿,除了每月过来汇报进项出项,其他琐事在职权之内早早就摆平了,不必闹到主子跟前定夺。
至于镖局这边,阮玉新挑的两个机灵的家生子,取名风刀、霜剑,这阵子跟着他上下打点,已经在京中各处衙门和商铺混熟了,开张后便能把镖局交给他们去管,分号事务熟悉了,再派一人去扬州帮母亲分担。
“夫人,今日回侯府吃午饭么?上午世子夫人派人传话,说有人给世子爷送了些品相上好的山珍野味,中午请您一道去吃。”
阮玉揉着眉心,知道这是嫂嫂特地给他和秦故找和解机会,他忙了这一个多月,没什么心思再和秦故吵下去,便说:“去罢。”
他由宝竹扶着上了马车,车夫赶着车摇摇晃晃走过熙熙攘攘的大街,宝竹坐在外间张望,忽而道:“夫人,爷的马车就停在前面。”
阮玉顿了顿,掀开窗帘往外一看,秦故的马车旁边只有车夫,连泉生都不在。
他又四下一扫,恰好看到了一旁的脂粉铺子,秦故正在货架前挑胭脂。
而他身旁站着的,是笑语盈盈的苏小姐。
那一瞬间,阮玉不知道如何描述自己的心情。
不是生气,不是愤怒,只是无力。
好像从天而降的一场狂风暴雨,把他费力撑在头顶的伞一下子吹飞了,他用尽全力扮演的那些雍容华贵、气定神闲的贵人姿态,被大雨瞬间浇成了可笑的狼狈。
难道朱门与竹门之间,真的是一辈子都无法跨越的鸿沟么?
哪怕秦故这一时再中意他,最终也还是会被同类吸引,会回到他该走的那条路上去么?
他定定望着秦故,秦故似有所觉,转头看了过来。
在与阮玉冷冷的视线相触的那一刻,他的脸色一下子变了。
阮玉没再多看他一眼,放下窗帘:“走。”
秦故立刻冲了出来:“玉儿!”
他拦住了马车,钻进车中,慌忙道:“我刚刚是在给你买胭脂,恰巧碰上表姐。你不是喜欢胭脂么?今日嫂嫂叫我去吃饭,说叫了你一起,所以我想给你买点儿什么……”
阮玉只是淡淡“嗯”了一声。
这时,苏小姐提着裙摆追过来:“阿故……”
她看见车中的阮玉,顿了一顿:“阮公子也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