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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20(第17页)

段妄哈哈一笑,从坑洞里掏出一本薄册,信手翻开。

沈越暗赞:“段前辈使这一路掌法,可比我精深得多。”与众人走近细看,辨出纸上笔迹有些熟悉,正是曾在那个简陋客栈的客房墙壁上见过的;那秘笈的第一页只有两行字,栖在纸上,如龙蛇静卧,沈越不知不觉已喃喃读出声来:

“我有剑中要,题为世外篇。”

第十五章:郓州雪月(下8)

山洞中,众人屏息凝神,既见这天下第一剑招的秘笈就在眼前,虽知绝非一时半晌能看懂的,却也都盼着段妄再翻一页。

段妄摇头晃脑,怪笑道:“得来全不费呀呀呀——工夫!”似是心情甚佳,说话中又拖出戏腔,猝将秘笈合上,走出山洞交与李舟吾,“这般要紧物事,还是李兄保管为妥。”

卓红闻声却呆了一呆,心底掠过些幼年旧事,又想到此前段妄自述杀死方伐之时,也曾露出戏腔,寻思:“自打逃离了戏班,可有许多年没听人唱戏了。”

冷竹眼盯着李舟吾将书册收起,蓦然上前拜道:“几位……几位前辈!你们得了本派的秘笈,晚辈无能取回,只盼前辈们抄录后能将真本放归原处……本派的陆前辈她、她死得很是凄惨,只余下这一尊雕像,盼能将陈老掌门的遗物留下,与陆前辈作伴……”说到后面,眼眶泛红,嗓音轻颤。

沈越心中一动,他曾听魏濯说过,这陆春雨当年与陈樗相恋,却是坠崖而死,粉身碎骨,魏濯将陈樗手书的秘笈藏在这山洞,多半也是想让秘笈与雕像相伴。

众人见冷竹神情真挚,不禁静默了一霎,孙佑皱眉斥道:“小姑娘,你是鲸舟剑派弟子,我们念在你与沈少侠交好,不杀你已是好的,你倒会得寸进尺。”几个血螯门汉子随之都道:“不错不错,小丫头快滚出黄山去吧!”更有人得意道:“哈哈!你们鲸舟剑客,也有哀求咱爷们儿的时候。”

卓红听他们对冷竹不敬,很是生气,回身欲语,冷竹却飞快走近那雕像,将红剑拿回,道:“卓红,七年前这位老前辈既说赠剑与你,料想此话仍是作数。”

老头儿站在洞口,闻言只是呵呵笑道:“这红剑本是陈樗手锻,当年我听他说过,此剑有个名目,唤作——”忽然顿住,似已将剑名忘了,片刻后才道,“……嗯,总归是和‘太阳的影子’相关。”

众人相顾一眼,均感迷惑:万物在日光映照下都有影子,但唯独太阳自身,似乎却没有影子。

冷竹趁机走向卓红,将剑塞到他手上,同时在他手掌左侧一捏,示意他随自己走远些说话;卓红眨了眨眼,仿佛未能领会,脸颊却红了,手握着短剑,慌乱转过头,对沈越继续讲起七年前的郓州往事:“袁姑娘说,那天她没能……”

冬月初三清晨,袁岫在郓州剑舻外怔怔伫立,心想裘铁鹤本事通天,既知张近在郓州,必能找见,而嵇云齐自有佘象安排去救,也用不着自己,她环顾街景,一时间倒有些不知该做什么。

她索性在城中随意走逛,放缓了步子东张西望,时而在街边铺面买些零食、玩具,可是心口却总像有绳子束着,松不下来,冷不丁心想:“袁秀啊袁秀,难道你盼着撞见那对师徒,知会他们远远逃走么?不成,总不能为了两个陌生人,竟背叛裘师叔……”

她这样想着,不知不觉中,却越走越快,到午后已找遍了郓州城,又施展轻功奔到城郊找寻,直到远远瞥见裘铁鹤的道袍,便悄然尾随,目睹了裘铁鹤引着常无改误杀张近,终究没有现身拦阻;而后李舟吾赶来,她瞧了几眼,便转身疾奔回城去了。

她调缓气息,心说:“你当真聪明,知道以裘师叔的功力,早就察觉你在跟踪,便是要试一试你呢;就算他没察觉,难道你冲出去便有用么,他是天下第一高手,要杀你岂非轻而易举?”

她在心里不停夸赞自己,却仍挡不住有个念头从夸赞中慢慢渗出来:方才她分明有个机会能救下那少年,因为她已听见裘铁鹤叫破了“剑篱”的武功,那么那个青衫来者便是传闻中的李舟吾了,兴许他能与裘铁鹤缠斗一阵,自己便能借机救走那少年。

“不对、不对……救下之后呢?”她心念闪转,很快计算清楚:倘若裘铁鹤击败了李舟吾,以后定会将自己与那少年都杀死,自己是无论如何也逃不过的,更何况,自己为何要带着一个陌生少年亡命天涯?想到这里,她暗觉荒诞好笑,愈发笃定自己没错——倘若李舟吾胜了呢?裘铁鹤自然也就无法再加害那少年,那自己就更不该现身,毕竟李舟吾可也是自己的敌人,是最大的一条漏鱼呢。

“那么我刚才的决断,确是最为明智。是了,我是当时就已隐约想明白了这些,才没冲过去,只不过现下才有空慢慢往回推敲罢了。”

她有些得意,暗道一声:“好险。好在这回又是我赢了。”她走进街边一家茶楼,只觉手脚虚软,踉跄落座,刚端起茶碗,便又放下,在自己手心里狠狠一掐,血流了满手。

她知道爹爹袁瞻对她失望了,十二年前,爹爹一定是预见到了今日,才舍她而去。

袁岫在茶楼呆坐到傍晚,堂中点起灯烛,她才被烛光刺痛似的,快步抢出门去;没过多久,竟望见那少年沈越孤零零走在街上。

一瞬间袁岫怒不可遏,这蠢小子既活了下来,还不速速逃离郓州,竟还这般若无其事地乱走。她咬紧牙关跟了上去,沈越全无察觉。

跟了一阵,袁岫觉出路径熟悉,猜到沈越是要去城外“游梦观”一派的遗址,心里嘀咕:“昨日不是去过了么……”

她望见沈越踏进残破的观门,蹑步靠近,观内突兀传出一道苍劲嗓音:“小子,你师父埋在老河碑旁边,怎地你要来这里祭奠?”

只听沈越道:“师父最喜欢这些旧门派,今晚他的魂魄还未远离郓州,我想他一定会来这里瞧瞧。”顿了顿,又道,“常前辈,你、你怎么比我到得还早?”

常无改道:“哼,我一直在暗中看着你。还有躲在观外的朋友,何妨也进来说话?”

袁岫一凛,不及应对,身后的积雪地上便远远传来一声古怪戏腔:“啊呀呀,洒家来、也!”

第十五章:郓州雪月(下9)

常无改神色一紧,听那戏腔中透发的内劲凌厉如箭,沉声道:“小子待在观内,捂住耳朵。”说着掠出观门。

沈越默默不语,却也并未伸手捂耳,被越来越近的唱戏声震得头晕目眩,今日自从埋葬了师父,他一直压抑心中悲伤,直到此刻借着月光,环顾满地污雪、庭院破败,却是昨天才与师父在这里谈笑走动,无处不觉眼熟,却处处都没有师父的身影了。

刹那间,他便想转身奔出观门,若是强敌来犯,他便撞上去,索性被打杀了,也落得个……

“可是能落得个什么呢?死了,就什么都没有了,什么也不是。那可不行。”他不禁摇了摇头,心想,“我可以不是沈越,但终须是我师父的徒弟。”

他退至庭院中央,抬起双掌,紧紧捂住耳朵,道观外的戏腔霎时一静;未及转念,更多声响哗然涌来,那些声响与当下的雪地、夜风、月色中的断壁残垣都全然无关,仿佛来自世外,又仿佛早已储存在了他体内,是他这一生听过的和将要听到的所有声响,沿着他掌心的纹路溢出,流入耳中。

片刻后袁岫跃入庭院,望见沈越身姿怪异地躺倒在地,不禁一愕。

——此前她听见戏腔,回眸瞥见赫然是昨日杀死方伐的那个散发男子,料想未必能敌,迅疾掠向道观左侧,想要绕过道观退走,却被段妄遽然又一声唱腔震滞了身形,常无改来到观外,正挡住她的去路。

袁岫暗自叫苦,孰料眼前老者没瞧见她似的,径自步法一折,朝更远处的段妄拦去;袁岫大奇,禁不住又回顾一眼,却见段妄竟也浑然不看她这边,与常无改一言不发地斗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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