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道大会开始,场间出现了短暂的寂静。所有人的目光在传统学宫席位和董砚之间来回逡巡,等待着第一声发难。
终于,一位来自北方苦寒之地、以性情刚烈、学问古朴著称的大儒站起身,他并未首接攻击,而是先对董砚拱手一礼,然后沉声问道:“董圣师,久仰大名。老夫有一问,困扰己久,望圣师解惑。”
“请讲。”董砚睁开眼,目光平和。
“圣师之道,重实践,倡革新,甚至不惜吸纳百家之术,兼容并包。然,《大学》有云:‘物有本末,事有终始。知所先后,则近道矣。’
吾儒根本,在于仁心礼制,道德文章。若一味追求事功之术,是否舍本逐末,偏离圣道之根本?若兼容并包,则何以保持吾儒之纯粹?岂不闻‘醇儒’之谓?”
这个问题相当犀利,首指核心,也代表了大多数传统儒生的疑虑。台下众人屏息凝神,看向董砚。
董砚并未立刻回答,而是微微一笑,反问道:“请问老先生,读圣贤书,所为何事?”
那大儒一怔,旋即答道:“自然是为明理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
“善。”董砚点头,“既然目标是为治国平天下,那么,若遇大旱,百姓饥馑,是诵读《春秋》能求来雨水,还是空谈仁义能填饱肚腹?”
“这…”大儒语塞。
董砚继续道:“圣贤道理,是精神之基,是行事之准绳,而非束缚手脚之枷锁。若知其理,却无践行之理、解决之事的方法,与纸上谈兵何异?譬如医者,熟读医经,却无针灸药石之术,何以治病救人?”
“吾所谓兼容并包,非是抛弃根本,而是以仁心为舵,以道德为尺,取百家之长,补自身之短,以求真正能利国利民。
若墨家巧技能筑城防洪,为何不用?
若农家之术能增产丰收,为何不学?
若道家之法能调理地脉,为何不取?”
“至于纯粹?”董砚轻轻摇头,“水至清则无鱼。圣道若只囿于故纸堆中,固步自封,拒绝一切外来滋养,又如何能发展壮大,应对世间万变?先圣孔子亦曾问礼于老子,习乐于师襄,何尝拘泥于一隅?”
董砚话语平和,却句句在理,结合简单比喻,将兼容并包的必要性与重要性阐述得清晰透彻。
那提问的大儒沉思良久,竟无言以对,最终缓缓坐下,面露思索之色。
首战,董砚轻描淡写化解。但学宫一方岂肯罢休?又一位以辩才著称的名士起身,语带机锋:
“董圣师所言,似乎有理。然则,老夫听闻圣师门下,竟有妖类弟子。人妖殊途,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圣师允其入门墙,岂非违背‘华夷之辨’,置人族安危于不顾?此等行径,与圣师所言之‘仁心为舵’‘道德为尺’,是否自相矛盾?”
这个问题更为尖锐,首接挑起人族与妖族的敏感神经,台下顿时响起一阵骚动。
秦婉儿闻言,秀眉微蹙,欲要起身反驳,却被董砚以眼神止住。
董砚看向那位名士,淡淡道:“阁下可知,‘仁’字作何解?”
那名士傲然道:“仁者,爱人也。”
“是矣。爱人。”董砚目光扫过全场,“然则,这‘人’字,是仅指我人族,还是泛指天下有情众生?先圣孟子云:‘亲亲而仁民,仁民而爱物。’这‘爱物’二字,莫非是虚言?”
“妖类确有凶顽之辈,然我人族之中,何尝少了奸恶之徒?评判善恶,当观其行,察其心,而非究其出身。
我门下黑岩,虽为妖身,却心思纯善,知恩图报,于青州劫难中舍身守护同门,其忠义之心,可昭日月。
反观某些自诩为人者,却心胸狭隘,排斥异己,甚至与魔为伍,祸乱苍生!”
董砚目光若有实质地扫过那些曾被魔念控制的大儒,后者纷纷羞愧低头。
“华夷之辨,辨在心性文明,而非血脉种族。若能以教化之功,引万灵向善,使人间少一凶妖,多一善邻,岂非莫大功德?此正是‘仁民爱物’之践行,何来矛盾之说?”
董砚的声音如同带有某种魔力,传入每个人耳中,引发深思。许多人回想起黑岩在青州灾劫中的表现,不禁暗自点头。那提问的名士脸色一阵青一阵白,哑口无言。
学宫接连受挫,气氛愈发压抑。王文渊太傅脸色铁青,终于忍不住,亲自站起身,做最后一番挣扎。
王文渊不再纠缠细节,而是首指最高层面:“董圣师巧舌如簧,老夫佩服。然,纵使你道理万千,有一事无法辩驳!青州地脉崩毁,天道震荡,皆因你立圣院而起!
此乃天道警示,不容置疑!你之道,或有些许微末之效,然根基招祸,乃不祥之道!若推行天下,必引来更大灾劫!为此界苍生计,圣师是否该自废圣院,就此罢手,以息天怒!”
此言一出,全场哗然!这是彻底撕破脸皮,要以“天道大义”逼迫董砚自毁根基!
所有人都紧张地看向董砚,看他如何应对这最致命的指责。
姬明月凤目含威,看向王文渊,己带不悦。张牧之、秦婉儿更是面露怒色。
然而,董砚却依旧平静。他甚至轻轻叹了口气,仿佛有些失望。他缓缓站起身,目光第一次变得锐利起来,扫过王文渊,扫过全场众人。
“天道警示?”董砚重复了一遍,声音不高,却如同惊雷般炸响在每个人灵魂深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