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冲我伸出手:“我送你的灵石还在吗?”
我召出定渊递给她:“被我拿来铸剑了。”
“你倒是一点也不客气”,她一边嘀咕着一边用手抚过剑身,一道光顺着她的手掌汇聚在了剑尖的位置,她撤回手后,剑尖转动了起来,像是在为我指示方位。
狐狸解释道:“你的剑内融有君山的灵石,跟着它也能找到方向,我若与你同行,怕会引来鬼差,反倒误事。”
我收回剑,感激地看向她:“多谢。”
狐狸深深地看了我一眼,又恢复了从前那般狡黠的模样:“口头上道谢多没意思啊,你别忘了,你可还欠我一夜春宵呢。”
没想到她还记着这件事呢,我有些愕然,却见她摆了摆手:“瞧你吓得,我说笑呢,只是我即将要入轮回,以后怕是没机会再见了,你”她像是在思考最后的祝语,想了许久,才道,“随心而活,莫留遗憾吧。”
我收回了招魂的术法,看着她逐渐淡去的身影,冲她道别:“保重,若有机会,来日必当结草衔环。”
她笑了笑,指了下身后简陋的小坟包:“报恩就不用了,有那个闲工夫,不如帮我把这破坟修一修吧,我每次看到都觉得糟心得很。”
我用术法为狐狸造了座新墓,而后便跟着定渊指示的方向,一路向南,越过了山川湖海,最后在一座孤岛处停了下来。
这座岛远看空无一物,靠近后周身却突然起了大雾,还好定渊能指示方向,才让我不至于迷失其中。
等我穿过岛外的迷雾阵,入到岛内,才发现此处比肉眼所见的还要宽广辽阔。只是岛上寸草不生,全是光秃秃的岩石,石体上泛着些金黑交错的斑驳纹理。
岛心伫立着一座高耸入云的石山,仿佛是凭空拔地而起,又像是突然从天而降,透着股说不出的诡异来。
定渊的剑尖直直地指向正中的山体,我猜想那便是传闻中的君山,便御剑径直往山顶而去。
本以为路上会遇到镇山的神兽或是阵法阻拦,却没想到一路竟十分顺利。
山巅处只有一块高大的巨石竖立在崖边,正对着陆地的方向,仿佛是在眺望着人间。
我御剑落在了山崖处,那块巨石在我落地的瞬间碎裂开来,碎石被山风卷起,在我面前凝出了一个人形的模样。
而后我便听见一道嘶哑干裂,亦男亦女的声音传来:“阿素洛,我已候你多时。”
乍一听到这个名字,我还以为他是认错了人,反应过来才想起,我在修罗族的确是有个名字叫阿素洛来着。
我握紧了手中的剑,警惕道:“你在等我,是你引我来的?”
那石影一会儿变成体态丰盈的女子模样,一会又变成张牙舞爪的怪物模样,声音也随着形貌的变化而不停地转换着:“是你的欲念引你前来,但我从你出生之日起便一直在等着这一天。”
我闻言更加疑惑了:“什么意思?”
她最终停留在了女子的形态,只是组成身体的石块仍旧不安地颤动着,似乎是在时刻压制着体内的躁动。
她明明没有眼睛,但我却能感觉到她的注视:“多年前,君山上一缕受我神力封印的邪气外溢,辗转落入修罗族,孕育成了双生子,你们生来便与世人殊异,一念可成神,一念可堕魔。”
她似乎叹息了一声:“从我在龟背石上降下预言的那刻,我便一直在等着你,只是你比我预想的要来得晚了些。”
我心中惊疑:“是你留下的预言!你凭什么判定我一定会做恶?”
她格格笑了起来,听起来诡异又瘆人,一点也没有传说中的神女模样:“我的确不知你的选择,但我想看看人心的猜疑与恐惧会不会将你推到我面前,毕竟这样的结局,我已期盼了太久。”
我听懂了她话里的意思,却更加疑惑:“你想灭世?为什么,你不是神女吗?”
“为什么?”她喃喃重复了一句,而后碎石凝成的身体再度破碎开来,环绕着将我包围。
这些石块从我面前飞速划过,一幕又一幕惨烈的场景涌入脑海,连带着源源不断又撕心裂肺的陌生情绪一并向我袭来。
我的耳边环绕着形形色色的声音,贪婪者在祈求,纵欲者在呻吟,含冤者在呐喊,贫弱者在悲泣……
愤怒、咒骂、渴求、悲痛、怨怼、恐惧……种种恶念在体内乱窜,几乎将我撕碎,我无法忍受这样的痛苦,在地上蜷成一团。
像是过了很久,又像是只有一瞬,涌入我身体的记忆和情感尽数抽离,眼前的碎石再度凝成人形。
她看着地上的我,眼中并无丝毫怜悯:“我亿万年间的痛苦你体会了不足万一,如今还要问我为什么吗?”
我缓了许久才稍稍恢复了些力气,从地上撑起身体看向她。
她身上的碎石颤动着,扭曲着,连带着她的声音也变得可怖了起来:“当年我以身为祭,镇恶于此,妄图为世间生灵创造一个良善和平的生存之地。然而这些年来,这片土地上却只有交迭更替的厮杀和掠夺。
善者不长命,恶者远名扬,世人以恶念供养我,让我只能被囚禁于此处,日日夜夜受尽折磨。”
她越说,组成身体的碎石便越是颤动不休,她的形貌和声音也随之发生了改变,到了此时,已经完全没了半分女子的形态,变为了扭曲凶恶的怪物模样。
它阴沉嘶哑的嗓音仿佛来自地狱:“这一切早该结束了。”
尽管感受过她的痛苦,可我仍旧不解:“你若想解脱,为何不自己动手,却偏要用莫须有的预言逼我来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