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画像也被雨水淋湿了,淋湿后的诸位先贤一个比一个滑稽,没念过书的衙役们对着画像不停嘲笑,赵鸢来了才敛了笑容。
六子后脚赶来了,“我操,浇成这样了?”
赵鸢看到他拎着一个包裹,问道:“你拎着包裹,是要出远门?”
六子可敢实话实说?说他昨天溜出衙门半路闹肚子,只得返回,于是打算今天走,结果今天还没走出衙门就下了大雨?
于是他立马转移话题:“场地湿成了这样,恐怕明天没法在这儿考了。”
“广德堂从未漏过雨。。。”赵鸢沿着架子上的列子画像向前走了几步,忽然停下,转身对聚集在广德堂的衙役说:“我不知是你们谁揭了房顶的瓦片,今夜姑且不追究此时。但明日的考试,谁敢侵害学生的利益,本官一定追究到底,绝不轻饶。”
六子吩咐衙役将广德堂的狼藉收拾干净,他来到檐下,看到正在檐下观雨思考的赵鸢。
“赵大人,要不要我去查查,到底是谁故意破坏考试场地?”
赵鸢回头望向忙碌的衙役,衙门的衙役几乎全在这了,除了一人。
赵鸢道:“狐十三不在。”
“这胡十三郎,我说怎么半天没见他人影,原来是躲在屋顶替他主子做坏事呢。”
赵鸢疲倦极了,她轻声道:“李大人每桩事都说对了。”
李凭云让她防着胡十三郎,她不信邪,非留着胡十三郎。
李凭云让她不要掺手县试,她不信邪,于是惹出了烂摊子。
她并非认为自己无能而沮丧,而是高山在前,难免妄自菲薄。
六子安慰道:“赵大人,这不怪你。。。你是人,那李大人,他又不是,有些事你想不到,很正常。”
赵鸢沉默不语。
六子说出自己的猜想:“我怀疑那周禄也不是好人,他不单是冲李大人来的,也是冲你来的,说不定,他就是晋王找来的人。赵大人,要不然想办法把二试往后推一推,等周禄走了再办也不迟。”
赵鸢闭上眼,她使劲思索着。
为何。
为何自己一定要让这场解试顺利进行。
她向内深挖着自己的心,最终,她的记忆回到了春闱当天。
走廊、雨、读书人。
春闱的场所是在尚书省议堂外的走廊。
长安春时最寒,若逢雨季,更是湿冷如归,那日正是雨天,她依然能够想起那些在漏雨屋顶下瑟瑟发抖的举子。
坐在她身旁的是个瘦弱的男举子,他因寒冷而不断颤抖,最终倒在科举的考场之上。
尚书省的胥吏核实了他的身份,发现是个下州来的乡贡,便直接将其拖走。
再后来谁也不曾提起那一条人命。
“明日的二试,直接在衙门外举行,百姓皆可旁观。他们若想使诈,就让太和县百姓都做个见证。”
“赵大人,你要跟他们来硬的?”
“六子,不怕你笑话,我这人爱面子,这种关头低头,恐怕面上无光。”
此前六子还曾疑惑过女皇为何会派一个毫无经验的世族小姐来到陇右,现在他终于看懂赵鸢了。
她是个没处事经验的女子没错,天真且理想,但她毫不柔弱。
赵鸢整宿未眠,临近天亮,六子为她煎了一副醒神药。
她略施了些脂粉,遮住青黑的眼圈,此时周禄已抵达了衙门。
看着衙役正往衙门大门前搬桌子,周禄不解:“赵主簿,这是。。。”
赵鸢道:“今日的二试本要在广德堂举行,屋里全是水,用不得,我们衙门就这么大点地方,我思来想去,只能在衙门门口举行考试了。”
周禄道:“这么大的事,赵主簿怎不派人来通知我?”
赵鸢微笑道:“让考试顺利进行,这是我的职责。周主簿是客,能应下官之邀来做考官,下官已经感激不尽,不敢再让周主簿操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