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女儿一直记得这一点。我同那李县丞的关系,绝不是周主簿说的那样。他是县衙的元老,品级比我高,我与他往来,全是为了衙门里的公事,若说私教,无非向他请示了几回处事方法。”
她说着明晃晃的谎言。
赵鸢素不喜欢那些说着冠冕堂皇之言的人,可眼下,她连自己的父亲都骗。
她在害怕。
怕那比山还要沉重的父权压下来,自己就要断了对李凭云所有的想念。
“前些日子的退婚书,又是怎么一回事?”
赵鸢料到父亲肯定会问起此事,她早有对策:甩锅。
“这事您该问裴瑯才是,问问他当初送我去太和县任官,都做了些什么。”
“裴瑯这孩子性子是散漫了些,但为此退婚,你实在太过冲动。这婚事是先皇定的,你私自退婚的事若被外人知道,整个赵家都要落一个抗旨不尊的罪名。”
“哈哈哈。。。”赵夫人忽然笑出声,“赵家,赵家,赵家。满口为了赵家,我看你就是要逼死你赵家所有的后人才满意。”
赵邈对赵鸢道:“你先去休息吧,此次尚书省遴选,一考经义,二要述职,内容繁多,你要好好准备。”
赵鸢朝父母行完礼,立马离开,她以自己最擅长的千里耳听到父母的争执——
赵父道:“女儿面前,别再提谨辞的事。”
只听赵母字字如刀:“你是不是巴不得从没有过谨辞这个儿子?你若敢像对谨辞那样对我的鸢儿,我定让你赵家万劫不复!”
赵鸢深深叹了口气,家家都有难念的经,而赵家这一本经,太难念了。
关于这位兄长的生平,她都是从裴瑯那里听说来的。赵谨辞三岁写字,七岁能诗,十岁已经写得一手让赵邈都称赞的文章,用世人的话来说,是个天才少年。
这等天赋,这等门第,可想而知,就算他随便过过这一生,都不会差。别人还在念童学的时候,谨辞已进了国子监。整个长安城的读书人们,对他都是充满了嫉妒与期望,殊不知那就是谨辞人生最后的归途了。
早慧张扬的少年迷恋上了他们的工学先生。
赵邈一生为公,从未存私心,唯这一桩事。他不允许那个庶民出身的工学先生毁了自己儿子的人生,便找国子监祭酒婉言劝退了那位工学先生。
后来的一切,似乎风平浪静。谨辞靠着超人的天赋,十四岁那年便过了礼部试,进了春试,一举夺魁,成为科举有史以来最年轻的一位状元。
科举有个不成文的习俗,登科之后,状元和新科进士们会在一处酒楼大宴三天,那栋酒楼位于长安西市中央,和尚书省对称地分布在宫廷两侧。有七层楼高,足矣俯瞰长安,远眺皇宫。
因它是长安离天最近的地方,被坊间称作凤凰台。
和报喜的泥金帖一起抵达赵府的,是谨辞从凤凰台上一跃而下的噩耗。
赵鸢出生于谨辞离世后的第二年,谨辞的一生是长安一曲绝响,却是她自一出身就被迫背负的责任。
可是,凭什么。
她也是堂堂正正的科举进士,她任过太和的主簿,太和的百姓喜欢她,她结交盗贼娼妓,赢了恶霸权贵,若没李凭云,差一步就她就能成为太和县令了。
凭什么她要做谨辞的影子。
中旬尚书省遴选新官,包括赵鸢,共二十八名青年主簿一早就来到了尚书省大门口,等待各部的胥吏领着他们前去策试。
进入尚书省的机会少之又少,严之又严,仅此一次。六部各部只给一个名额,落榜的优异者,则进入二十四司。各部考核分设在不同的考场,由各自的胥吏领进门。
赵鸢作为唯一的女性,又是太傅的女儿,她一出现就备受瞩目。
太傅的女儿,进入司教育礼乐的礼部,那是再顺其自然不过的一件事了,就在众人都以为她会进入礼部的应试队伍中时,她默默走向了吏部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