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漠北势微,苏坦勒有什么资格提出这种要求?
便是漠北一如当年,戚长璟也绝不可能让苏坦勒将时佑安带回去。
戚长璟在龙椅上阴云密布,下面的内阁大臣却各有各的想法。
跪在地上的严士端展开军报,看至最后,竟是舒展了面容。
虽然漠北元气大伤,可倒地难以彻底拔出,如今又与冀家军勾结,也算得上棘手。
严士端拱手,”陛下,恕臣多嘴,以眼下的局势来看,倒不如顺着苏坦勒的心意,先将郡王殿下送出关,之后再徐徐图之,挑拨冀家军与漠北之间的关系,如此才是良策啊!“
他向来以直言著称,眼下明知戚长璟脸色难看无比,竟也毫不畏惧地说出这番话来。
戚长璟盯着严士端,“朕绝不答应。”
起身的杨首辅这时也跟着插话:“陛下,战争劳民伤财,我朝方大胜漠北,实在不宜再打……况且,苏坦勒此人也颇有心机,提出的要求并不过分,求娶殿下……分明已是有求和之意,陛下何不顺着他的意思先走一步,就是之后再把殿下接回来,也未尝不可啊。”
见戚长璟不说话,他摸着胡子接着说:“……虽说漠北条件艰苦,让殿下过去实在是受委屈,只是为了我大兆,殿下便是做出一点牺牲又有何妨?因为黄河奇石一事,殿下正失了民心,百姓怨声载道,趁此时机让殿下以和亲之名送出大兆,也是安抚民意之良策。”
戚长璟的脸隐在阴影中,只露出一截紧绷的下巴。
杨首辅暗叹一声,撩起衣摆,也随着众人跪下。
“望陛下明鉴。”
“望陛下明鉴。”
内阁大臣们齐齐开口,纷纷向戚长璟行礼。
戚长璟的眼睛有些红,缓慢地扫过情愿的大臣,一字一句地说:“朕,绝不答应。”
严士端直起身,声音悲怆,“我等今日在此,一是请陛下收回龙影卫,二是请陛下以大局为重,送郡王殿下出关和亲,若是陛下能坐到其二,龙影卫之事自然迎刃而解!民间的百姓也再不会对陛下有过失言论!倘若陛下今日一意孤行,宁愿违背百姓意愿也要护下郡王……那我严士端今日就血谏议政阁!”
门外,时佑安正扶着墙靠在门缝上。
他的心悸刚退,眼下却又起来了。
时佑安死死捂着胸口,大口而无声地喘息,眉眼带着浓倦的病气,嘴唇却泛着一层妖艳的红,脸颊也浮起两团酡红色,仿佛病入膏肓之人的回光返照。
他看着杨首辅和严士端、以及其他许多年迈大臣的表情,忍不住泛起一阵酸楚。
他是见过这些内阁大臣对其他人是什么态度的。
时佑安见过杨首辅在殿试放榜后对薛鸿欣慰地拍肩,也见过严士端抚着胡子同小舅舅哈哈大笑,说他在殿试辛苦。
……那些神情,和祖父真的很像。
祖父……
时佑安搽了搽眼角,胸腔里的那颗脆弱的心此刻剧烈地跳动。
若是他这样惹人讨厌,倒不如就这样去漠北了罢……
反正他之前还骗了苏坦勒,去和亲也算是、也算是完成了他的承诺。
就是……
时佑安捂着胸口,透过门缝看向戚长璟。
从此以后,就再也见不到圣上了。
忍着嗓子的痒意,时佑安深吸一口气,缓缓推开门走了进去。
众人循声望去,皆是一愣。
戚长璟抬眼便看到时佑安忽然走进来,他倏地站起身,衣袖下的手死死攥紧,正要开口询问,就见时佑安干脆利落地跪了下来。
“陛下,我愿意去漠北,为大兆略尽绵薄之力。”
他忍不住咳嗽起来,声音一下比一下剧烈,好像要把内脏咳出来一般,听的人心惊胆战。
等咳嗽声终于放缓停止后,时佑安的声音更虚弱了。
“陛下不必为难,是我……心甘情愿。”
殿内一片安静。
严士端板着脸看向这个传闻中媚上的郡王,却忍不住暗暗心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