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他妈是那个神经病吧,天天八九点钟搞东搞西的,怎么不死呢。”
接着,未满月的孩子哇哇大哭,狗吠,吵吵嚷嚷的咒骂都混迹在其中。
宋婉清的病情反反复复,每个月靠社区发下来的低保远远不够填饱肚子。后来楼下开小卖部的阿婆看他们母子两个实在可怜,便打算送点钱和吃的来补贴救济。但起初在阿婆来送钱时,小宋屿低着脑袋怎么也不肯收,还是阿婆给年龄很小的他安排了些送水的体力活,他这才接受了。
当时的天色已晚,小宋屿踉踉跄跄地拖着拉水的小板车回到小卖部,他的个头还没有门口的架子高。
“乖孩子哟。”阿婆递过去的红薯冒着热气,那是宋屿幼年时吃过最好吃最温暖的东西。
廉租楼也不完全都是坏人,或者说这里一定都是贫苦的人,因穷而生百态。
小宋屿的绘画就是跟对面楼住地下室的一位年轻人学的。要说年轻人叫什么,其实宋屿已经记不得了,但印象里,他留着很长且乱糟糟的头发,胡子茬总是清理不干净,瘦削的脸颊衬得眼眶像是完全凹进去似的,只有骨骼凸显。他的手指很长,指甲扁宽而泛着污渍,分不清是泥垢还是颜料。
听小卖部的阿婆说,这位年轻人是个街头画家,每天就靠着给路人画点艺术画来填饱肚子。
年轻人也是偶然一次撞见宋屿握着树杈在泥地里画画,他就在宋屿背后站着看了很久,随后也没说什么,便给了宋屿两张泛黄陈旧的草稿纸,还递上根手都快要握不住的铅笔屁股。
从这时,宋屿开始拿起了画笔。
这年的他八岁。
而宋清研就是这个时候出现的。
夜深湿意重,敲门声却比任何时刻来得都要轻。宋屿朝着破口的窗看过去,小区门口狭窄路口的灯又不亮了,有细微的雨汽潲进来。
他神色淡漠地从床底下拎出把斧子,随后走向门口。
吱哟——
门开了道缝隙,狭窄的距离,年轻又陌生的面孔出现在宋屿的视线内。
目光相对,两人都愣了愣。
她没带雨伞,拎着个看起来有些年头的行李箱,那行李箱的红色经过岁月的淘洗已经黯淡的发白,边边角角都碎得飞起毛边。女生穿的外套看着也挺旧的,明显不合身的尺寸,领口很高,将她的下巴都包了进去。
“你就是宋屿吧。”年轻女生发梢往下顺着水,她面颊被寒冷湿气浸得发白,模样标致的五官稚气未脱。
没比他大几岁的年纪,眼神却很坚定,透着老练和稳重。
远处的黑暗里蓦地传来石子滚落的响声,风雨卷过阴暗的巷口。
女生猛地回过头向身后看了看,像是对来时这条路极为不安似的。
见后面什么都没有,她才舒口气将拉杆缩进去,拎着箱子往前走了步,直接坦荡地说道:“我是宋清研,按照辈分来说,你应该管我叫小姨。”
不等他开口,宋清研径直推开了门,但目光在看到他手里的斧子时,她的表情明显错愕了许久。随后,她又有点心疼地揉了揉他的脑袋。
宋清研的到来让宋婉清的状态好了不少,有了倾诉对象,起码精神正常的时候比较多。
三个人相依为命地过着,虽然日子贫苦倒也能看到些希望,宋清研和宋屿都能承担部分收入,就连宋婉清也找了份起早贪黑的苦力活。
宋清研还拿出了打工两年的积蓄,想去医院拿些药治好宋婉清的疯病。
在日复一日的相处过程中,宋屿和宋清研渐渐熟悉起来。虽然他们日常生活的交流不多,但毫无疑问,在宋屿眼里,宋清研就是他的亲人。
宋清研比宋屿大六岁,是宋家领养的。初中毕业以后宋家没供宋清研去念高中,因为宋父宋母已经把主意打在彩礼上面,觉得女孩子读那么多书也没什么用,迟早还是要嫁人的,更何况宋清研的模样很标致,上门说媒的人快把宋家的门槛都踏破了。
但宋清研是个很有主意的人,她不想被宋父宋母像商品似的卖出去,于是连夜从家里跑了。后来又托同学的姐姐找了个厂子去干了两年的活,攒了些钱。直到她打听到了宋婉清的近况消息以后,宋清研又二话不说辞掉了手里的活赶过来照顾。
原因无他,只因宋清研在宋家生活的那段时间,宋婉清是对她最好的人,也是最像她亲人的人。
关于宋家的情况也挺复杂的。
宋父宋母老两口在生宋婉清前,曾打过女胎,随后没多久刚出生的男孩就夭折了。这老两口对生男胎很执着,不信邪地继续生,但无论吃什么偏方或者找多少妇科圣手,还是连续生了三个女儿出来,宋婉清便是其中的老大。
直到又过去了八。九年,宋母不知道从哪儿找了个高人,说是他们打过女胎,损阴德,一定要领养个女娃才能压住阴债,这才有了宋清研的由来。
但其实宋父宋母对宋清研根本不怎么关心,也没真的把她当成自家的女儿,更多的时候还是防备着她。
不过宋婉清倒是从小就喜欢宋清研这个小妹妹,两人的关系也是最好的。
后来宋婉清出去上班谈了恋爱,和宋清研的来往越来越少。就在宋婉清准备结婚的前夕,宋父宋母没有看上周廷渊农村出身的身份,不顾宋婉清的意愿给她谋了个婆家。自此宋婉清和家里彻底断绝了关系,宋清研便再没有了宋婉清的消息。
宋屿八岁到十四岁那段时间,是他生活最平静的日子。
宋清研在房子附近找了份物流的工作,宋屿也去了附近的公立学校读书。
认识了很多同学,他开始变得和正常家庭的小孩相同,会为作业烦恼,会为假期开心,也有了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