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亭山笑道:“查案最忌心急,再仔细看看。”
沈亭山从桌椅下探出头,又进到屏风后的内室附近查看。
内室是供客人宿下的地方。不过,沈亭山记得阿莺提起过,这右上房很少直接让客人留宿。若客人宿下,通常是去姑娘的屋里。现在看来,内室果然没有像外面那样经常打扫,给人一种久未有人的感觉。
雕花梨木床放置在内室中央,床上面铺着柔软的锦被和绣花枕头。床头旁立着一个衣桁,沈亭山用手轻抚,奇怪的是,衣桁右边的灰尘很厚,而左边却很干净。
他又来到梳妆台前,站在铜镜前沉思了许久。他总觉得有些不对劲,但又说不上来是哪里的问题。
他将陈脊唤到镜前,问道:“你看看这镜子。”
陈脊呆呆看着,“怎么了?你仪容规整,风度翩翩,很好啊。”
沈亭山摇了摇头,“不好。”
“哪不好了?”陈脊笑道:“轮到我说你了,我们查案呀,最忌草木皆兵。”
沈亭山又自顾自呆立了一会,忽然“啊”得一声,指着梳妆台,对陈脊道:“你坐到镜前。”
“我坐下来干嘛?”陈脊嘴上问着,身体却很顺从地半信半疑坐了下来。
沈亭山又“啊”得一声,笑道:“原来怪在这里!”
陈脊忙问:“什么?”
沈亭山解释道:“你瞧,你坐下来了,这镜子却照不见你了。”
陈脊这才发现,镜子摆放的角度往上了一些,站着的人能照得见,坐下的人反而倒看不太见了。
“这倒是奇了,姑娘梳妆的镜子不照姑娘。”
沈亭山听了这话又趴到地上,他仔细查看地上的痕迹,终于在衣桁旁找到了与外头桌椅下一样的红泥。
“不对,这里头有问题。”
陈脊问道:“你有线索了?”
沈亭山凝眉道:“无论是阿莺还是崔娘,都不曾提到有人进过这内室,那这红泥是从何而来的呢。”
陈脊疑惑道:“是哦,一般进这内室便是要留宿。可阿莺说李执事是去他房里休息的。崔娘没提起倒也正常,毕竟她中途离开过一次。”
“此事必有蹊跷,”沈亭山将手里的红泥轻轻地拍干净,接着说道:“走吧,我们去找六爷和那个蒙面打手再问问看。”
关于六爷的情况,沈亭山和陈脊来之前已找人打探过。
成为龟公之前,六爷其实是金凤楼南苑的一名小官。所谓南苑就是男娼馆,而小官便是男妓。
他十岁便被贱卖至此,孤苦伶仃更无处可逃。如若不从就会遭到龟公的皮鞭虐待,轻者皮开肉绽,重者伤残致命。
夏日,六爷偶尔会卷起袖子和裤脚,你很容易就可以看到他身上遍布的伤痕。听说,这些伤痕是在他一次次逃走又被抓回来后,鸨妈将他套入装了猫的麻袋里挠出来的。
这种猫刑是妓馆里最常用的。人装在麻袋里,行刑的人在外头用皮鞭抽打麻袋里的数十只猫,猫发起疯来,皮鞭很快就能染上血。
这样的血黏在皮鞭上最是难洗。就像此刻,六爷在水井边已经洗了半个时辰了,还不曾洗净。
年老色衰后,他从小官变成了龟公,这猫刑也成了他的最爱。
这不,他刚刚给一个准备逃走的娃娃行完刑,心情正是畅快的时候。他一边洗着皮鞭,嘴里头还唱着年轻时自己写的曲。
这曲子唱的是他不算美好的一生,年轻时觉得切合心境,现在唱来,六爷却觉得有些伤风悲秋,矫揉造作了。
曲声悠扬,沈亭山和陈脊走t?到了他的身旁,却不忍打断。
两人静静地听着,直到一曲唱毕,六爷才扭过头看向他们,盈盈笑道:“许多年了,好久没人愿意听我唱曲了。”
沈亭山笑着称赞道:“你的曲子很好。”
六爷冷笑了一下,自嘲般说道:“是这曲子好还是曲子里唱的人好?曲子里的人过得可不算好。”
沈亭山正色道:“都好。无论如何,活着就很好。”
六爷闻言微怔,仔细打量起沈陈二人,不多时便反应了过来,躬身行礼道:“不知是陈大人和沈大人来了,失敬。”
陈脊好奇道:“你认识我们?”
六爷笑道:“两位大人昨夜便来过这,纵使昨夜不认识,今日也该认识了。”他说着将手里的皮鞭放下,又打了桶水将双手洗净,恭敬道:“两位大人是要问李执事失踪一事吧,我们去院中坐下谈。”
三人坐定后,六爷开口道:“那日,马荣和李执事都喝醉了。我进屋里的时候,两个人都不老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