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说来,八年前盐船被劫一案果真与夏言、郭槐有关,这二人当年若真是狼狈为奸,那今日之事……
沈亭山猛然想起自己游历到绍兴府时的见闻,更觉头昏脑涨。若非在绍兴无意间听说书人谈起山阴盐祸,他也不会游到山阴查案。
那个说书人…好像正是夏言府上的下人。
原来,这一切从始至终都掌控在夏言的手中!
那父亲呢?父亲又是否知情?如果夏言瞒着父亲行事,那父亲此番……
沈亭山不敢再想。
陈脊出声唤醒陷入沉思的众人,追问道:“眼下我们该当如何?”
找到崔娘,寻到李永安留下的真正的账本似乎是唯一办法。
当意识从深邃的思索中慢慢浮现,沈亭山回到了现实,“欢哥,你将崔娘带到横山河何处?立即带我们去找。”
当沈亭山一众赶到横山河时,周轩早已将崔娘转走。众人望着茫茫河水,徒留哀叹。
沈亭山绕着河岸走了几圈,试图寻找蛛丝马迹,可现场除了缆桩并一段绳索外再无它物。
茫无头绪之际,欢哥猛省:“我好像知道崔娘在哪了!”
众人闻言,异口同声急问:“怎的说?”
“这绳索与外头寻常买的不同,其编法奇特,最是牢固、耐用。山阴无处可买,唯有两人能够编成。”欢哥见众人急切,直截了当道:“我能编,文远也能编。”
陈脊疑惑道:“陆文远?他此刻不是被关在牢中……”
沈亭山插口,激切道:“你的意思是,这绳索出自陆文远之手。而陆文远久为海贼,必是将此常用之物藏在一处,只要寻陆文远问出这藏物之处便可找到崔娘?”
欢哥顿了一下,“或许不用找文远,这个地方我,我应该知道。”
陆文远失踪归来,偶尔会给他带些吃食。海虾、鳌饼、蚝煎,没猜错的话,这些都是横山河下游李家村特有之物。
往日真情,如今却成了追凶实证,想来也是唏嘘。
“李家村,应该在那。”欢哥斩钉截铁道。
三人不做迟疑,立即喊来艄公,扯帆摇橹,顺水向李家村赶。
李家村内,崔娘正遭受痛楚彻骨的酷刑。
马荣见惯了贪求无厌之徒,如崔娘这般的硬骨头倒还是第一次碰上。
看着瘫在地上满身血痕的女子,他竟平白生了些敬畏,“一个男子的嘱托罢了,值得你豁出性命?你应当知道,死是最不可怕的,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才会骇人。”
周轩迈步上前,将一桶盐水倾倒在崔娘皮开肉绽之处,崔娘霎时痛苦地屈作一团,哀鸣出声。
周轩凑近崔娘耳边,“不好意思啊,我这的盐倒是管够。”
说罢又要再倒,马荣止道,“够了,先听听她有没有话说。”
周轩一手掐住崔娘下巴,语气却变得温和:“美娇娘,你这冰肌玉骨的如今成了这幅模样,我瞧着也是心疼。我劝你还是老实说了莫再死撑。瞅你这幅模样,再熬也不过两日。”
崔娘吃了太多痛,冷汗与血污一同沁出,说话都没了气力,倒是眼中的狠劲,越是折磨越是深邃,“死前没能给永安报仇,不甘。但好在宁死也没向你们这些稷蜂社鼠慑伏,不枉。”
周轩眼眸一眯,拿出藏在鞋筒的匕首,一刀划过她的手臂。
“你还是这么爱说废话,再多说一句,便再落一刀。”
崔娘痛得面色惨白,“你们为一己私利,威逼永安与你们为伍,又设计害死那许多无辜百姓。你们……你们会有报应的……”
一言未毕,又是一刀。
“报应?报应都是来世的事情,与我今生何干?你只知李永安是被人所逼,我又何尝不是?”马荣走上一步,目光冷峻,“马家世代盐商会首,我纵使每日在家打牌吃酒也足够快活一生,若非他们苦苦相逼,我又何至于此。你同情李永安,怎么不同情同情我?如今李永安已经被他们逼死,你若将账本交出来,还能救我一命。你既有这悲天悯人的菩萨心肠,为何不用来救我?”
崔娘冷笑道:“救你一人而害万人吗?你这套伎俩骗骗阿莺尚可,想骗我只怕是在做梦。”她抬眼看向马荣,“他们逼你,你大可像永安一般去死,你既不死就是还没被逼到实处。说白了,钱还是这世上最好也是最不够的东西。我想,你将我捉来郑劼他们并不知情吧?”
马荣一怔。
这倒真是个聪明的女人,若非折磨成这般模样,收做十九房妾室倒也是个美眷。
周轩诧异地看向马荣,“此事洪大人和陈大人竟真不知情?”
马荣低头讪笑,眼神凌厉如狼,“事已至此,我也不怕与你们说实话了。”
“周轩,你不想做替死鬼,我也不想。既然郑劼不愿保我,那我就得给自己找找新的靠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