耳边窸窸窣窣的穿衣声。她低头陷入混乱时,屏风后的人已经整理好了素纱单衣,一件件套回外裳。
耳边忽然传来?孔大医的嗓音,低低地?叹着?气。
“——她年纪还小。这么小年纪的娃儿,遇事过?一阵子便忘了。郎君若不放心的话,交给?我带出去罢。老?朽亲自看着?她。”
片刻后,屏风后传来?熟悉的温声。
“孔老?莫忧虑。阿般是我带在身边的人,看到了也无妨。今日有劳孔老?了。”
听到委婉的辞令,孔大医立刻起身告退。
出去时经过?阮朝汐身边,他侧头看她一眼,目光里?带着?隐约的怜悯惋惜不忍,脚步踌躇了片刻,摇摇头,深深地?叹口气,还是出去了。
阮朝汐被孔大医临走?前那一眼盯得有些不安。她向来?是个知?觉敏锐的人,虽然不知?坞主的身上的病为何变成了伤,但她隐约感觉到,被自己窥破的秘密不是一件小事。
她把笔放回笔架,身子跪坐得笔直,小巧的下?颌不自觉地?绷紧。
碎步声匆匆地?从后门回廊处走?近。
白蝉从书房后方的小院赶来?,站在门边,一眼窥见?书房里?的意外场面?,登时惊得面?色发白,踌躇不敢进屋。
荀玄微倒是镇定地?吩咐下?去,“外袍染了血。拿身干净的来?。”
白蝉神色复杂地?瞥过?阮朝汐,低头应下?,匆匆回去小院取干净外袍。
阮朝汐并未察觉白蝉的复杂视线。
她自觉做错了事,也正?心虚地?低着?头,眼睛盯着?书案上字纸的淋漓墨迹。
“坞主,”她小声道,“我……”
下?面?却又不知?该说?什么,顿了顿,接着?道,“我瞧见?了。”
荀玄微有力的手指系好衣带,穿戴妥当,从屏风后缓步走?出,还是走?回书案对面?的位置,靠着?隐囊坐下?。
“知?道你瞧见?了。心里?有什么想法。”
阮朝汐想了想:“我在想……背后伤得好重。有那么多护卫的部曲,到底是谁伤了坞主。是徐二兄,燕三兄那种,自小习武的刺客么?”
荀玄微莞尔。“不是刺客。此?事说?来?话长?。”
他斟酌了片刻说?辞,放缓语气跟她商量:“此?为荀氏家务事,不足为外人道。便是阮郎那边,我也未提起。你有什么疑问,今日当面?问我,我当面?说?给?你听无妨,但是莫要再告诉旁人了。”
阮朝汐郑重地?点头。
她身子往前倾,声音谨慎放得极轻,“我想知?道谁伤了坞主。南苑剑法最厉害的燕三兄也不能为坞主报仇么?”
荀玄微想了想,“燕斩辰的剑法……唔,足够对付了。但伤我的人谈不上仇怨,所谓‘报仇’也就无从报起。”
对着?不解瞪大的眼睛,他轻描淡写道,“数月前忤逆了家父,在荀氏壁受了些家法。”
“……”阮朝汐露出了明显的震惊表情。
她难以想象,一个父亲,能为了何事,把自己血肉相连的亲子责打?至此?。
她思索着?,沉默了许久,似乎领悟到什么,一双明亮善睐的大眼睛里?渐渐浮现了同情神色。
“坞主……不是荀氏壁的那位郎主亲生?的,是么。”
荀玄微笑得低低地?咳了起来?。
“不是阿般想的那样。是亲生?父子。”
说?到这里?,他若有所悟,“阿般会这样想,你那位于司州过?世的的父亲……生?前应该是对阿般极好的了?”
“我自己不记得了。但阿娘说?,阿父从前对我是极好的,经常抱着?我不放手,还备下?许多的玩具给?我玩儿。”阮朝汐如实地?说?。
荀玄微噙着?笑,抬手摸了摸她的发髻,“阿般虽然年幼失怙,但你阿父阿娘都怜爱于你。他们天生?有灵,都会看护着?你的。”
阮朝汐表情严肃地?抿着?嘴,浓长?的眼睫轻轻眨了眨。
下?一刻,她后知?后觉地?啊了声,懊恼地?说?,“孔大医走?得太急。坞主身上的药是不是还未涂好?”
荀玄微安抚她说?,“上好了。孔老?的动作快得很。”
书房里?恢复了安静。阮朝汐紧绷的身体?逐渐放松下?来?,开始如常练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