荀玄微举杯和她的?玉杯轻轻一碰,自己啜饮了整杯。
“京城鱼龙混杂,为官者既有郡望大族出身的?世家子,也?有以军功封爵的?寒门新贵。更有许多的?宗室外?戚,草莽豪强,泥沙俱下。就比如宫宴饮酒,各种各样的?美酒都会摆上席面?,既要能赏鉴清酒,亦要能赏鉴浊酒。一两杯不习惯,多喝几?杯总能习惯了。”
他又拿过?最远的?酒壶,给两人杯里斟满,“再试试这种。”
阮朝汐谨慎地放在秀气鼻下闻了闻,饮了一小?口。眉心终于舒展开来,“这杯酒好喝。”
“这是梅酒。以青梅子发酵入酒,清浅芳馥,酒味不重。女眷宴席常用的?一种酒,京中男子不常喝。”
“小?心了,梅酒后?劲颇足。不常饮酒的?女眷,喝梅酒时放松心神,多饮几?杯,反倒容易醉。”
这几?句话?他慢悠悠说的?,阮朝汐听到时已经晚了。
三四种酒混着喝,又接连喝了两杯后?劲颇足的?梅酒,阮朝汐原本靠坐在隐囊上,身子渐渐往下滑,泛起?粉意的?脸颊侧枕着手肘,衣袖逶迤落在白沙地上,露出一截白皙的?小?臂都未察觉。
身侧坐的?人倾身靠近过?来,观察她此刻的?神态,是否当真醉了。阮朝汐忘了清醒时的?避忌,抬头仰视回望。
“这么多年?,酒量竟未长进多少?”他莞尔,替她把宽大衣袖拢起?,遮盖住洁白的?手臂。“以后?少不了应酬酒宴。酒量须得练起?来。”
阮朝汐忘了避嫌,倒还听得见他说话?。
“不喜欢喝酒。”她嫌弃地呢喃,“刚才喝的?几?种,除了最后?梅酒,其他的?都难喝。”
醉后?身子发热,她伏身在隐囊上,翻来覆去,才拢上去的?袖口又落下,呢喃呓语。
荀玄微坐在对面?,确定她醉了,自顾自地解开了衣襟,原本就松散的?衣袍在风里展开。酒意积攒的?热气随风散去,随意地背靠枫树,又继续喝酒。
阮朝汐未完全?醉倒,乌亮的?眼半开半阖着,定在他散开的?衣襟处,似乎对他在户外?敞开衣袍的?动作感到茫然不解。
荀玄微好笑地望了一眼。“果然是沈夫人教?养出来的?,外?头那些乌糟事都不让你听闻,把一个避乱的?云间坞活成了世外?桃源。”
他索性?连发冠也?除了,乌黑长发垂落,玉色的?修长手指握杯,在簌簌落叶的?枫树下喝酒。
“阿般可听说过?一句话?,从容为高妙,放荡为达士[1]?”
阮朝汐眼前雾蒙蒙的?,困惑地眨了下眼。
耳边的?清冽嗓音似远似近地传来。
“时局动荡,难求善终。天下名士皆放浪形骸,只求今夕欢愉,哪管明日。京城名士之放荡,豫州不能及。”
阮朝汐已经困倦地闭了眼。浓长睫毛阖拢,睡颜安静恬然,动人心魄的?容色毫无掩饰地展露在星光月色下,瓷白肌肤映出一圈朦胧浅光。
有人俯身过?来,替她摘下肩头的?红枫叶。
“阿般,你今年?及笄了。”
他再度替她把宽大衣袖拢起?,遮盖住洁白的?手臂,指腹替她抹去脸颊沾上的?露水。“该长大了。”
阮朝汐醉倒了。
京城带来的?四色酒,口味最清甜温和的?梅酒却是后?劲最足的?,她多喝了两杯梅酒,竟没能撑起?身出去。
醉倒前的?最后?一个印象,天边朦胧月色,枫叶簌簌落在白沙上,小?院里的?夜景确实极美。
视野里出现模糊的?影子。月下郎君解开了衣襟,散开发冠,清雅如松鹤的?人在夜色小?院里仿佛换了个人,现出罕见的?风流浪荡模样。
她倚在郎君的?膝头,喃喃地抱怨着京城的?酒难喝,只有梅酒清甜能入口。明明有好酒,偏让她先喝苦酒,涩酒,辣酒,甜酒放在最后?才肯给她喝。
郎君低头看她,清幽眸光里带了笑意。温热的?指腹沾了点梅酒,拂过?她唇边。
阮朝汐酣然入睡。
醉倒不知?今昔,酣梦重入轮回。
她陷入了古怪的?梦境里。
第54章第54章
或许是?喝多了酒,这夜的梦境扑朔迷离,处处都显着古怪。
她身在一处觥筹交错的极热闹明亮的宴席场合,周围人影憧憧,谈笑声忽大忽小?,歌舞丝竹乐音不绝于耳。
阮朝汐在睡梦里翻了个身,紧闭的眸子细微转动着。黑暗的情绪在心底升腾。
她梦到了极放荡的场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