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高八尺。”
“肩宽两尺两寸。”
“上臂……”
“腰……”
“腿……”
阮朝汐原本在窗边叼着笔杆发呆。
但尺寸一句句清晰地传入耳中,听到“腰……”“腿……”她突然后知后觉地意识到,成年?男子的身材尺寸,是不是不适合她在场旁听?
想到这里,她起身就要出去。匆忙中袖口?却碰到了?砚台,浓墨溅到了?衣袖上。
她停步翻出细绫布,仔细擦拭干净了?衣袖,无意中摊开手,白玉似的手掌上却也沾染了?墨点。
屏风后的报尺寸声停了?。“先丈量到此处。剩下的晚上再来。得空时也给十二娘丈量起来。”
“是。”白蝉和银竹捧着软尺和记录簿低头退下。
荀玄微取了?一幅白绢,从屏风后走?近,蘸了?点温水,过?来替阮朝汐擦手。
擦手的力道不轻不重,她的手掌心发痒,细微地挣了?一下,没?抽回来。面前的郎君继续给她细致地擦手,“怎么这么不小心。”
她今年?已经十五了?,被捉着细致地擦手,让她感?觉浑身不自?在,视线便偏向了?旁边,又看?到了?黄历。
黄历翻开的那页并不是今天的日子。她余光多瞄了?一眼,发现是下个月的十五,满月之日。
十五的日期上被人提笔画了?个圈,熟悉的清雅行楷在旁侧写了?四个小字:
“历阳邀约”。
历阳邀约。
阮朝汐的一颗心砰的剧烈一跳。
原来是定在下个月的十五日。算起来不到一个月了?。
等荀玄微把她的手擦完,她第一动作就把黄历拉过?来,等确认无误,缓缓地把黄历的日子往前翻,翻到今日。
在云间坞这几日过?得平静恬淡,仿佛世外桃源,她几乎忘了?,眼前安稳恬淡的日子并不能让她过?一辈子。依然有一条凶险前路摆在她面前,直通悬崖。
荀玄微见她盯着黄历发怔,并未多说什么,自?顾自?地伏案书写文?书。
昨晚京城四百里快马加急,传来来自?皇宫的天子手书。他携带圣旨入豫州,如今整月过?去而人未返,天子私信里玩笑问他:
“荀郎在豫州议亲不得归乎?”
此刻他面前就放着天子亲笔的手书,他在字斟句酌地回复。
辞官的文?书已经连同?官印发给京城了?,但他还需要写一封私下的解释书信,越过?朝廷,直达天子面前。
说的是同?一件事,但语气有细微的不同?。写给天子的私信,需要既谦恭,又明晰。把事说清楚,又不能有损天子尊严,还要在不经意处显露出几分私交的情分。
他专注力极强,原本不会轻易被其他事牵动心神。
但刚才窗外的景象,不能不牵动他的心神,以至于笔下的回复书信写不下去。
直到此刻,窗外锦鲤池边恢复了?安静,池边和别人谈笑的人回到了?书房里,留意到了?黄历,他的心重新静下。
笔下写几行回复公文?,抬头瞥一眼对着黄历发怔的阮朝汐,再继续书写几行。字斟句酌,文?辞无懈可击。一封回书写完,花了?半个时辰。
白蝉收好了?软尺,重新进来书房伺候,他吩咐下去,“去前院问一下周敬则,他安排去接七娘的车何时回来。”
阮朝汐的目光从黄历收回来,“七娘决意要来了??”
两边议亲不成,七娘准备相看?钟家十郎,会不会见了?十二郎不自?在。她原本以为荀莺初不会来。
荀玄微平淡应了?句,“我接了?她来。”
阮朝汐不再询问,开始提笔练字。
她已经好几日没?有练字了?。荀玄微倾身过?去细看?,写的是“淡泊以明志,宁静以致远”,失笑问,“最近怎么不写那句风静山空了?。”
“心不静,也不空。写了?也无用。”阮朝汐简短地答,继续写“宁静以致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