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把名册从前到后仔细查看了一遍,钟家儿郎在名册里的,只有钟十郎,十一郎和十二郎三个。
十一郎今年十八岁,性情开朗好动,喜爱呼朋引伴出游,荀莺初更看不上。
她起身把名册卷起,收去旁边,趴在桌案上生闷气。
“三兄偏心!他搅合了你?和九郎的议亲事,却不愿搭理我?和钟家的议亲事。”
阮朝汐心想,偏心?他哪里是偏心,分明是藏了私心。
但好友在她面前红着眼?眶。她仔细想了一会儿。
“白日里你?进书房,究竟如何说?的?你?不要和他大?喊大?闹,他惯常吃软不吃硬,越是吵闹他越是无动于?衷。你?不声不响地坐在他面前,落几滴泪,等他留意了,再有理有据地好好说?。”
“你?早和我?说?过好几次了,”荀七娘气苦说?,“道理我?都知道,但我?做不来?!”
阮朝汐极耐心地和她说?,“事关你?的人生大?事,急躁不得。再做不来?,也得沉下心思,忍着脾气,哪怕装着做,也得装起来?。他见惯了你?发脾气,你?发脾气对他无用,非得你?装出伤心欲绝、不吃不喝,连话?也懒得说?,人也懒得动的模样,他才会留意多?看你?,心里多?为你?思量几遍。”
她托起荀莺初俏丽的脸,仔细打量她此刻双目红肿,无精打采的模样。
顾虑地看一眼?耳房那边,她附耳过去轻声说?,“就是现在这个样子,熬两三个晚上少睡,熬到两眼?无神,眼?下黑青,气色不大?好了,再坐在庭院里无声无息地哭。”
荀莺初原本?还抽噎着想哭,听到最?后倒撑不住笑了。
“听得像索命的女鬼。三兄见了要绕着我?走。”
她这边破涕为笑,阮朝汐也弯了弯眼?睛。
荀莺初叹气说?,“都斥责我?挑剔。其实我?挑什么呢。比我?大?三四岁、五六岁,性情温和沉稳,可以包容我?发脾气的郎君,豫州里必定不少,但定好了钟家……钟家哪有这样的。”
抱怨归抱怨,毕竟不像刚才进来?时那么气色凄凉了,荀莺初开始摆弄书案上的羊脂玉笔山,把笔山上的几支紫毫翻过来?覆过去打量,悄声问,“哪几支是三兄自己制的笔?”
阮朝汐并不看那些笔,头扭去旁边。荀莺初未察觉她的异样,在灯下仔细地摸索笔杆,寻找钤印。
原来?书案上每支都是。
荀莺初翻出两张大?纸,在纸张上试笔尖柔韧硬度,写得正是个“钟”字。
看到那个钟字,阮朝汐便想起了钟少白。
护送她前往豫北,半路混乱中途,意外被重?物砸伤骨裂。即使?这样,他也未责备抱怨她什么。
荀莺初和钟少白一个性情急,一个脾气硬,两人脾性不投,当着她的面争吵不休。阮朝汐心里默想,或许是两人自小一起长大?,太相熟了,以至于?看不到彼此的长处,只看到弱点。
“钟十二郎虽然?性情不够稳重?,学识谈不上高才,但他人品极好,是有情有义之人。”阮朝汐的指尖停留在“钟”字上,轻声道,
“毕竟有从小的情谊在。今日你?来?了,我?听说?十二郎以后就要天天关在南苑里,实在可怜。我?想和你?一起去和荀三兄求情,叫他把十二郎放出来?,可以在庭院里走动。你?觉得呢。”
荀莺初一口应下,“本?来?也不是我?要关他的。明日我?和你?一起来?书房见三兄,把十二郎放出来?。”
阮朝汐微微地笑了笑,心里的牵挂放下几分。
荀莺初试够了笔,重?新把名册拿在手里细阅点评,和身边好友嘀嘀咕咕。
“不能只我?一个跟你?说?。阿般,你?心目里的郎君,可要求高才?”
阮朝汐瞬间想起了满腹经纶、强拉着她品评诗文集的荀九郎,失笑摇头。“不必高才。我?和高才谈不拢。”
“那你?可要求年岁比你?大?五六岁,四五岁这么多??性情稳重??气度高华?温文有礼?”
阮朝汐瞬间想起了如父如兄的荀玄微,如鲠在喉,说?话?都停顿了片刻。
“不必年岁差太多?,不必稳重?温文……”她深吸口气道,“性子活泼清浅的,就很?好。”
荀莺初轻咦一声,把手里摊开的名册往前递了递。
“说?起来?,他和你?年纪相差不多?,性子活泼清浅,你?又不求高才,倒是桩桩件件都符合。我?竟从未想过……”说?到一半就懊恼起来?,生怕惹了阮朝汐不悦,赶紧告罪就要合拢名册。“你?别恼。我?随便说?说?的。”
但阮朝汐眼?利。她一低头,惊鸿掠影的刹那,已经看清了荀莺初手中的那页名册,赫然?写的正是:
“颍川钟氏十二郎,钟少白”。
阮朝汐:“……”
阮朝汐在灯下轻轻地偏了下头,视线下意识地避开了面前的名字。
心弦陡然?波动,泛起一阵涟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