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朝汐回身往书房走了两步,感觉有视线炯炯地盯着?自己,敏锐地侧身望去。
东厢房的窗棂开着?。
荀莺初把女婢赶得远远的,独自趴在窗边,满脸震惊,捂着?自己的嘴,一双大眼睛眨也不眨地瞧着?这边。
阮朝汐冲她做出个保密的手势。
荀莺初像是?被?定住的人猛然惊醒似的,猛地起身,提着?裙摆跑出了屋门。
“好你个十二娘,不声不响的,你们……两情?相悦了?!”她在身侧悄声道。
阮朝汐没应声,视线飘去旁边,洁白的耳垂泛起浅色绯红。
“替我瞒着?。别声张。”
“我替你瞒着?有什么用。十二郎还?是?那个毛躁样儿,大白天里,你被?他拉扯了一下,院子?里那么多眼睛盯着?,保不住秘密。三兄等下从正院宴饮回来路上,就会有多嘴多舌的告诉他了。”
阮朝汐听?着?,并不怎么感觉害怕,却想起了钟少白的那句“别怕。等我。”
下一刻,又想起昨夜的那句“随我走。”
她刚才看似有理有据地分析,“此路不通。”然而心里剧烈动荡,却不似表面?显露得那么平静。
荀玄微是?她从小仰望的人,于她如父如兄。违逆反抗他是?一回事;从此裂席断交,再不相往来,是?另一回事。
闹到明面?上,事情?闹大,云间坞是?他的地盘,他当然可以凭部?曲武力强扣住她。
但只要这样做,他自己从此毁了清誉声名。像他那么清醒谋算的人,绝不会这样做。
但她当众要求离开,无异于脱离门户,断绝交情?,从此再不复见了。
云间坞是?她的家园,念头?升起的一瞬间,她心里便升腾了浓烈的不舍依恋。
但如果什么也不做,看似冷静地送十二郎走,自己留下。荀玄微对她……
她从小仰望他,依赖他,却从未把他视作枕边良人。如何忍受他的亲近,他的欲和情??
他现?在对她越是?温柔爱怜,她越是?记得荀氏壁时的咄咄强硬。
她兄长?已经亲自来过一次,却未能接走她。长?兄再来一次,真?的可以从阮氏壁带走她?
昨夜院墙下的阴影里,钟少白热烈地拉住了她,对她说,“强硬些,随我走。”那场景又在眼前了。
人间难得有情?人。她不在乎她的良人是?不是?学识过人,前程似锦,她只看到一颗捧到她面?前的火热真?心。
“他知道便知道。”阮朝汐蓦然出声,直视着?前方,毫不退避。银竹捧着?竹箩站在廊下,慌乱地挪开了窥探视线。
“我姓阮,他姓荀,两姓外人,他难道能留住我一辈子??他凭什么留我。”
这两句话说得冷而硬,完全不似平日里说话的柔和腔调,荀莺初听?得怔住,惊疑不定地望过来。
“你和三兄……争执了?可还?是?为了九郎的事。”
阮朝汐摇摇头?。和好友说话时,声线柔和下来。“我和九郎早已不相干了。”
远处传来了一阵丝竹乐音。正院开宴席,没有一两个时辰不得停。
阮朝汐停步。“这次来接十二郎的正好是?钟十郎。七娘,你要不要去看看。”
荀莺初露出了挣扎的表情?,本能地回身探看。四?名荀氏女婢低眉敛目,不远不近地跟随着?她们。
“她们这回得了我阿娘的叮嘱,说我大了,再不能如小时候放纵我。我阿娘和我说,我出了荀氏壁,一言一行代表荀氏五房的脸面?,要她们几个把我处处看好了——”
“事关你自己的一辈子?,你想好了。”阮朝汐和她确认。“莫要拖延到一切都?论定,悔之不及。我只问?一句,你扪心自问?,想不想去前院看一眼钟十郎?”
荀莺初不假思?索,“去!当然想去!”
——
正堂方向传来的乐音直到晌午都?未停歇。阮朝汐领着?荀莺初快速穿过中庭。
云间坞依山而建,地势起伏不平,她带着?荀莺初抄小路,很快甩开跟随女婢,去了一处山坡高地,隔着?两道院墙,可以远眺正堂。
正堂里灯火明亮,丝竹雅乐不断。两侧的竹帘卷起,露出了远山朦胧景致。钟少白坐在席间闷头?喝酒,十郎坐在他的身侧,在丝竹乐音里和兄弟说话。
阮朝汐抱膝坐在山石高处,远远地看着?那灯火通明处。
她坐的这处,其实是?依山而建的一段院墙的尽头?。丈许高的院墙从前院延伸过来,前头?院墙都?是?平整垒砌的青砖,到了靠山的末段就变成了大块青石,嵌入山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