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野望着窗外,思绪飘回二十年前。
那时他也坐在这趟绿皮车上,怀里揣着第一笔稿费??八百块。他准备给父亲买件棉袄,给妹妹寄学费,剩下的全捐给厂子弟小学修图书角。列车员问他去哪儿,他说:“回家。”
如今再回,已是物是人非。
傍晚时分抵达东山站。小城依旧缓慢而安静,路灯昏黄,街边馄饨摊冒着白气。他们打车来到老家属区,巷口立着一块斑驳牌子:**东山机械厂职工生活区(危改待迁)**。
楼体陈旧,墙皮剥落,许多窗户钉着木板。唯有三单元二楼的一扇窗透出微光。
“那就是老周家。”李野轻声说。
他们爬上吱呀作响的楼梯。李野抬手欲敲门,却又迟疑。
三十年交情,竟不知该如何面对。
门却先开了。
一位瘦削老人站在门口,头发花白,脸色灰暗,手里握着一把螺丝刀。看见李野,他浑身一震,猛地后退半步。
“你……你还知道回来?”声音沙哑,带着怒意。
“老周。”李野嗓音发紧,“对不起。”
屋内陈设简陋,一台老式电视机正播放着天气预报。墙上贴着泛黄的《诛仙》角色海报,是早年网友自制的,边角卷曲。茶几上堆满药盒,最上面压着一本翻烂的《诛仙》合订本。
“你看看。”老周冷笑,“这就是你说的‘写完就走’?十年!整整十年!多少孩子拿这本书当精神支柱?多少夫妻因为一起追更培养感情?你一句不高兴就不写了,把我们都当什么?”
李野低头:“我知道错了。”
“错?”老周激动起来,“你知道陈娟吗?厂医院护士,乳腺癌晚期。临走前最后一件事,就是托人问我有没有新章节。我说没有,她哭了,说‘张小凡还没长大,我怎么能先走’……她女儿现在每天都在论坛问:叔叔还会更新吗?”
李野双膝一软,缓缓跪了下来。
“我对不起她。”他声音颤抖,“对不起每一个等我的人。”
屋里陷入沉默。
良久,纪翔宇上前一步,递上一份文件:“周叔叔,这是李老师的银行流水和心理诊疗记录。那几年他确实崩溃了,不是抛弃,而是自救。而现在,他回来了,不只是为了续写《诛仙》,更是为了向所有人道歉。”
老周接过文件,手指微微发抖。
他又看向纪翔宇:“你是……那个修了服务器的小子?”
“是我。”纪翔宇点头,“也是读着《诛仙》长大的人。”
老周忽然笑了,眼角泛泪:“好啊……一代接一代。我偷走结局,是想逼他回来。可我也怕他真写了‘所有人都死’那种结局,那就太伤人心了。所以我编了个荒唐结尾,就想看看,是不是还有人在乎?”
李野抬头:“那你看到了。他们在乎。”
“所以……”老周从床底拖出一个铁盒,打开,取出一叠发黄的手稿,“这是你当年的结局。我一直留着。哪怕生病借钱,也没卖。”
李野接过手稿,指尖轻抚纸面,仿佛触到了过去的灵魂。
“谢谢。”他哽咽道,“谢谢你替我守着它。”
当晚,四人围坐在小屋里,喝着速溶咖啡,聊到深夜。
老周说起这些年读者的留言:高中生熬夜复习时听《诛仙》音频提神;退伍军人说张小凡让他学会原谅战争创伤;盲人听众求人把每一章念成录音带……这些故事像细流汇成江河,冲刷着李野心中最后一道堤防。
“明天。”他对老周说,“我想在这里发布新章节。就用这台老电脑,连上你家网线,让所有人都知道,《诛仙》回来了,而且,再也不会丢下任何人。”
老周含笑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