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晚晴望向远方群山,轻声道:“见不到她的样子了。但她留下的选择,一直在影响我们。比如,当我们决定原谅一个人的时候,那就是姜璃活在我们心里。”
消息传开后,各地陆续兴起类似的学堂。有的称“忆璃书院”,有的叫“守门讲舍”,甚至城市里的公益组织也开始推出“记得计划”??每月举办一次故事会,专讲那些被遗忘的平凡英雄。
与此同时,《记得》这首琴曲也被改编成多种版本。有古筝独奏,有交响乐编排,还有大学生用民谣形式谱成歌曲,在校园传唱。某夜,一支街头乐队在江畔直播演奏此曲,弹到第八章时,评论区突然刷屏:
“为什么我眼前出现了穿红衣的女人?”
“我奶奶听完哭了,说她梦见年轻时的外婆喊‘别回来’。”
“这不是音乐,是记忆入侵。”
苏晚晴看到视频截图时,只是淡淡一笑。她知道,当一段旋律承载了足够多的真实情感,它就不再只是艺术,而成了某种集体潜意识的通道。
然而,并非所有人都接受这个故事。
半年后,西北某小镇传出异动。一座废弃庙宇中,夜间常有红光闪烁,村民传言“归愿碑再现”。官府派人调查,却发现庙墙内竟刻满了密密麻麻的名字,皆为近年来因冤屈而死者的亲属所献,最上方赫然写着:
**“待九子齐聚,红衣必归!”**
更有甚者,有人在网络上发起“唤醒运动”,声称当年真相被掩盖,所谓“宽恕”不过是软弱者的谎言,唯有复仇才能终结轮回。他们剪辑旧影像,扭曲《记得》曲调,制造出截然相反的情绪引导??悲愤代替哀伤,怒火取代理解。
林婉儿带回这些消息时,脸色凝重:“他们在利用人们的痛苦,把‘溟’的旧壳重新披上正义外衣。”
苏晚晴正在晾晒新采的忘忧草,闻言停下动作,静静望着远处起伏的山影。
“我们阻止不了仇恨的滋生。”她终于开口,“就像春天无法阻止荆棘生长。但我们能做的,是让更多人知道??还有另一种选择。”
她转身走进屋内,取出一本新稿。
那是她根据民间反馈重新修订的《姜璃传》增补版,新增章节名为《九种眼泪》??记录九类不同身份的人在听完故事后的反应:失去孩子的母亲、曾参与迫害的老人、误入邪教的年轻人、战场归来的士兵……他们流泪的原因各不相同,却都在某一刻选择了放下。
“我要把它送去每个争议地区。”她说,“不要辩论,不要对抗,只要读一遍,听一遍,就够了。”
陈砚皱眉:“可有些人根本不愿听。”
“那就让他们的孩子听。”苏晚晴目光坚定,“一代不行,就两代;十年不够,就百年。只要还有人在讲,光就不会灭。”
秋去冬来,大雪封山。
医蛊堂迎来了最冷的一个冬天。积雪厚达三尺,山路断绝,连飞鸟都难觅踪迹。明川裹着厚袄坐在火塘边,手里拿着那本《姜璃传》,一页页翻看。他不认识多少字,但每一页的插图他都能盯着看很久??尤其是那幅“极渊诀别图”。
有一夜,风雪骤急,屋外松枝断裂声此起彼伏。阿萝睡至半夜醒来,发现明川不在房中。她披衣出门,只见庭院中央站着一道瘦削身影,仰头望着漫天飞雪,手中握着一根烧焦的木炭,在地上奋力书写。
她走近一看,心猛地揪紧。
雪地上,全是同一句话:
**“我对不起你。”**
一遍,又一遍,层层叠叠,几乎覆盖了整片空地。
阿萝跪倒在雪中,抱住他的腿哭喊:“哥哥!你说对不起谁啊?没有人怪你!你是救了所有人的人啊!”
明川低头看着她,眼中闪过一丝迷茫,随即抬起手,轻轻擦去她脸上的泪水。他不会解释,也无法回忆,但他清楚地感受到??心底某个地方,正隐隐作痛。
那一夜,苏晚晴抱着琴来到院中,在风雪中坐下,轻轻拨动琴弦。
《记得》的第一个音符响起时,天地仿佛安静了一瞬。
明川缓缓转过身,一步步走向她,最终蹲下,将头靠在她的膝上,像个迷路太久终于找到归途的孩子。
琴声悠扬,穿越风雪,飘向远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