驾车的车夫也披着厚厚的黑色防雨斗篷,兜帽将几乎整个脸都笼罩在阴影下,只能从不多的余光中看出他似乎留着厚密的大胡子;此外,这车夫的身材格外的高大壮硕,在斗篷下宛如一座黑色的小山一样,而他握着缰绳的双手,细看竟包裹着一层精良的锁子甲。
马车最终停在了溪谷镇外围的那间小魔药店旁。
镇上的居民们早已全都熄灯入睡,在阵阵闷雷和密密麻麻的雨声中,也没有人听到这辆马车的声响。
但这间小小的魔药店内,此时却仍然亮着灯光,甚至连大门都是虚掩着留下了一条缝,像是特意准备着要在这漆黑的凌晨雨夜里迎接访客一样。
高大的车夫稳健地跨步下车,拴好马匹,然后侧身打开了车门。
车中踏出了一个同样披着又厚又长的暗红色斗篷的身影,看步态体型应该是一位贵族妇人。
身披斗篷的贵妇在木门上象征性地敲了敲,随即便毫不客气地推门而入。高壮的车夫紧跟在贵妇身后进屋,手中还提着两只箱子。
“啊啦,欢迎,欢迎!两位身份无比高贵的大人竟值此深夜莅临寒舍,实在是让小女子我本人万分惶恐,同时令撇店蓬荜生辉啊!”
一位黑色长发快要垂到地上的绝色美人此时正翘着腿坐在厅堂内的桌边,桌上放着一盏魔力照明灯,把她那从黑发中探出的白皙尖耳和满含妩媚的金色双瞳照得蹭亮。
这屋主不是别人,正是辛克蕾尔?钱斯。
她嘴中说着似是恭敬无比的台词,语气却充满了调笑甚至略带嘲讽;她那笑盈盈的表情和慵懒随意的坐姿,亦是看不出和恭敬之意有分毫沾边。
“多的废话就不必了,你既然点着灯敞着门等着我来,那么想必你应该很清楚我是来找你干什么的。”身披暗红色斗篷的贵妇冷冷地说着。
她随即摘下了兜帽,露出了一头波浪状微卷的红色长发;待灯光照亮了她的面容后,才发现,她竟是大公夫人,凯瑟琳?李锡尼。
凯瑟琳身后的车夫也随即放下了兜帽,面色平静地向辛克蕾尔微微欠身致意。
那苍老的脸庞和浓密的大白胡子,毫无疑问是唐怀瑟?拜恩爵士本人。
“诶~别这么说嘛~按照大陆上的风俗,既然来了,那便是宾客;我这个主人多少得有义务招待一下嘛~两位何不坐下歇会儿呢?外面下这么大的雨,路途上想必很冷吧?我煮了热茶,多少喝点咯?”辛克蕾尔却对凯瑟琳夫人的态度言辞丝毫不加理会,继续笑盈盈地自顾自地站起身邀请二人入座,顺便从一旁拿来了一只茶壶和两只茶杯。
凯瑟琳夫人的眉宇间闪过一丝愠怒,但良好的教养和多年身居高位的养气让她没有发作。
她回头看了唐怀瑟爵士一眼,老爵士只是神色如常地点了点头。
于是凯瑟琳夫人便抬手提起斗篷和衣角,神情冷漠但姿态优雅地在桌前坐下。
老爵士也在夫人入座后紧跟着坐在了旁边的另一张椅子上。
辛克蕾尔笑着将倒好的两杯热茶送到大公夫人和老爵士面前,凯瑟琳微微皱起眉头,又抬头看了看唐怀瑟爵士,老爵士倒是神色自若地端起了一杯茶小啜了一口,然后平静地向辛克蕾尔微微致意。
凯瑟琳夫人见状便也端起了自己面前的茶杯,小饮了两口。
“所以,这个世界上最讨厌见到我的夫人您却大晚上地特意跑来找我,究竟是碰上了什么不得了但却又不得不面对的大麻烦,让您不惜‘忍此屈辱’也一定要解决?”在为凯瑟琳夫人和唐怀瑟爵士倒完了茶水后,辛克蕾尔再度回到自己的椅子上坐下,用左手撑着下巴笑眯眯地问向凯瑟琳夫人。
凯瑟琳夫人放下茶杯,从怀中掏出一个小小的笔记本低到辛克蕾尔的面前:“自己看,你需要知道的都写在上面了。”
辛克蕾尔拿起笔记本,意味深长地看了凯瑟琳夫人一眼,然后低头翻阅起了笔记。
她以惊人的浏览速度快速阅读着,待她将笔记本再度合上时,刚刚抬头的她还没得来得及开口,凯瑟琳夫人便让唐怀瑟爵士将两只附有炼金机械锁的手提箱放到了桌上,然后强硬地直接打断了正欲开口说话的辛克蕾尔:“我们需要借助你……独有的知识和技艺,你需要的研究样本全都装在这两只箱子里了,不要再多说废话,赶快开始吧。你应该明白,我们既然已经允许你这样的存在生活在了诸神的秩序之下,那么你亦当为此履行相应的义务。”
“啧啧啧,”辛克蕾尔依旧面带着那似是藏有两分戏谑和嘲讽笑容,她将笔记收入怀中,双手则搭上了手提箱的握把:“我说尊贵的夫人,虽然您的确身份高贵无比,不是我这一介庶民能望其项背的,但还是恕我冒犯一句:您在有求于我的时候也一定要把口气搞得这么冷漠生硬,这真的合适么?小李维和我的星妍可是经常在我面前称赞,您是一位即便是在使唤城堡里的厨娘和老奶妈帮忙烧火扫地提篮子的时候,也始终言辞亲切语气和蔼满面微笑的温柔夫人的哦?怎么唯独到了我这里,就成了这副模样咯?”
“够了!”凯瑟琳夫人略带怒音地站了起来。“你少在这里和我耍这些明知故问的无意义对话浪费我的时间,一句话,你到底干还是不干?”
“哎哎,好好,我现在就去行了么~”辛克蕾尔故意用非常做作的神态摆出了一副无可奈何的表情,她提起了两只手提箱并离开了座位,准备转身向内走去。
“唉,我可真是不懂夫人您这些年来到底是想在这儿跟我计较个啥,人家十几年前不都已经老老实实地按照你们的律法和规则,在必要人士的见证下完成了你们的仪式了么?”
“我过去可从未听说过赎罪律令会适用于……阶位高达你这样的邪恶存在,”凯瑟琳夫人厌恶地看着辛克蕾尔,脸上的表情写满了憎恶。
“我至今仍然认为这是个荒谬的决定,这在我们数千年的历史上从未有过这样的先例——像你这样曾在那受诅咒的不详之地登上高座的至恶酋首,在我看来从来都只应被砍下首级,剜出颅骨,然后悬挂于我们座龙的颈甲下方。你的罪,只有死亡是唯一的等价赎劵。”
“哎呀呀,好可怕哦~”辛克蕾尔一边向屋内走去,一边丝毫不以为然地以调笑回应着凯瑟琳夫人的恶咒。
“可是伟大而尊贵的救世者大人所制订的赎罪律令里,似乎也并没有半个字提到,达到或高于我这样阶位和实力的存在就不能被归化仪式所接受吧?而且您的丈夫,还有艾伦道夫山上的那位大人,以及您身后的那位大人,也都并没有如你这般想吧?”
老爵士仍然面色如常,似笑非笑地向辛克蕾尔略微欠身点了点头。
“别误会了,你能活到今天全都是看在你女儿的份上——”凯瑟琳夫人也起身跟在辛克蕾尔身后向内走去,但话语依然如刀刃一般冷峻。
“——无论如何,一位尚在襁褓之中的新生儿必然是无辜的,不管她的身上流着怎样的血。尽管如此,我也认为完全可以由城堡来抚养这位女孩,只是阿莱克托坚持认为我们不该强行夺走一位婴儿本有的亲生母亲;而夜殿的那位大人又不知为何居然真的接受并认可了你的赎罪仪式,而这才有了你今天的‘普通人生活’。”
凯瑟琳夫人稍微顿了顿,随即又继续皱起了眉头说着:“原本我也没打算追究这件事一辈子,但是,但是——我实在是没想到,你这魔女竟寡廉鲜耻到了如此地步!我们允许你在我们的领地内过自由的生活,可从来没说过,这—其—中—包括,勾引我的儿子!”凯瑟琳夫人情不自禁地越说越咬牙切齿了起来。
而走在前面的辛克蕾尔却反而“噗呲”一声笑了出来:“噗呵呵——我还以为是什么呢,原来就是这啊~可你作为李维的母亲,想阻止这件事难道不是易如反掌么?”
“你要我拿什么理由去阻止一个七岁的聪慧孩子仅仅只是想要寻求一个充分展示自己才能的机会的意愿?”凯瑟琳夫人怒视着辛克蕾尔,“我默许的是让你以一位魔法师的身份帮助他运用自己的天赋之才;可你居然在他步入青春之后恬不知耻地以女人的身份去勾搭他和你上床?他想和你的女儿为伴我倒不会多说什么,但唯有你——你这样的家伙竟然和我的儿子搞到了一起这件事,我只要一想到就会感到自己的肺像是被龙焰烧过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