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晨老师用清冽的滚水,浇洗着白色的茶杯,耐心的听着。
“关于……部里的情况,确实很复杂。部里现在不太提及石副部长的案子,就连批评或者反省的话,从今年头上也基本上没有了。我觉得吧,这就是风声变了,部里的那些老头,是感觉到案子有反复。他们不敢多提,唯恐说错话吧。”
“是么……”柳晨兑着茶汁,似乎对这个话题,也并不是很上心。
“不过,最近是有点意外,那些个神神道道的人,还是在背后会说。有人说……嗯……说,石家的胆子太大,人进去了,连证人都敢灭口。”
“哦?”柳晨眯着眼看着杯盏,似乎是在看小金,也似乎在观水色。
“我品着吧,这,应该说的是河溪的陈礼。不管公安那头怎么说,也不管解释不解释,很多人就是莫名其妙的觉得,陈礼不是自杀,是咱们的什么人,弄死了陈礼。甚至有人说……”
“嗯?”
“说是小跃干的。”
“胡说。”就连柳晨,都忍不住皱了皱眉头。
“我当然知道是胡说啦。不过柳老师,这谣言,可以杀人啊。我看,陈礼处长的死因,这河溪的公安部门,实在是应该讲讲清楚么。”
柳晨不动声色的换了一注水,似乎是斟酌了一下措辞,才悠悠的说:
“所谓谣言杀人,这只是民间谚语。谣言,终究是谣言,杀不了人。能杀人的……只有人。组织上不可能那么轻易的相信这些谣言的,我们也都要相信法律、相信组织。陈礼处长的案子,就算有问题,也是河溪公安部门的事。小金……你,还有我二哥,或者是其他的谁,不要乱说话。再说了,老石的案子,哪有那么简单?就凭陈礼那点举报,就能给老石的事定性?那是不懂事的人乱猜的。另外一头说,再怎么样,这事都过去那么久了,陈礼同志人都已经去世,至少,不可以再打扰他家里人。不管别人怎么看、怎么想。我……就算是看在琼琼和樱子的那点同学友谊的份上,也不允许谁去欺负那小女孩的。”
“是是,我明白,那刚才来的……”
“河溪纪委的小朋友而已。”
“不会是……柯书记的意思吧?”
柳晨抬起头,看看金璞生,忍不住和当年一样,指点训斥他两句:“小金,你别学那些阴谋论者。你想哪里去了,柯禹州书记是什么人物,怎么可能玩这种无聊的游戏?就连他对老石立案审查……嗯……都是秉承着党纪国法在办事,不会针对个人的……这话,我和你们说过好几次了,议论领导的话,不许乱说。”
“是是,明白明白。我听中纪委内部的说法,处理完了应百川部长的案子,柯书记也就要回河东去了。上头还是挺重视这次‘C非交流’的,有风声说,要在非洲访问团来之前,给应百川定性、结案呢。”
“可惜了……”柳晨也是摇摇头,似乎是在自言自语,又似乎是在替应百川惋惜。
“来之前,我去看过一次史老。”。
“爸爸身体好么?”柳晨话出口只是习惯了,意识到“爸爸”两个字,可能略有些不合适,不过这点尴尬,也是一闪而过而已。
“还好还好,唉……柳老师您是知道我的,史老,我是真的怕他……啧啧啧。我有时候真的都不敢抬头看他老人家。不过,他老人家再怎么样,也是凡人心肠么?我说我来河西公干,他只有一句吩咐,就是让我看看,琼琼好不好,问问琼琼缺点啥。我看啊,您要不说个琼琼缺点啥,我回去汇报一下,让老爷子给买,老爷子其实高兴着呢。”
想想史沅涑那副宠爱孙女的模样,柳晨都忍不住露出温暖又怅然的笑容:“爸爸就是太宠琼琼,那丫头还能缺啥……他老人家只问孙女儿,倒不问孙子,就不问小跃好不好?”
“还真没问。至少在我这儿,他老人家说不到这个。说真的,柳老师,我有时候是真是……佩服这些首长的襟怀气宇。”
“……”柳晨倒了杯中的余茶,等着金璞生解释他这句话。
“您说,史老和宋公,斗了一辈子,连国外杂志都说,一个是茶党七副老,一个是太子党老寡头,政见分歧如同水火。什么机关算尽、派系斗争、你死我活、风起云涌,说的那好像是电影似的。我每次去南篱,都看见他们两个老领导一起下棋打牌,其实关系好的很么。宋家,这不是把他们小孙子都送来柳老师您这里念书了。”
柳晨这次却不动声色,略微品了一下金璞生的话外音,选择回避了这个话题中的话题,抬起头,看看他:“小金……小跃,是不是和你联络过?”
“有啊,有啊。偶尔会通个电话。咱们小跃,哦,不,石副处长,在河西干的可真不错。别说这里了,首都的一些部委都有人在称赞呢……说不亏是将门虎子,出手不凡啊。”
“小金。”柳晨轻轻的将茶杯抿在自己的樱唇上,将茶汁微微的吸入一小口,似笑非笑的说:“有件事,我想再和你啰嗦一下。”
“柳老师,您讲您讲。”
“小跃这孩子呢,是聪明的,但是毕竟年轻,有时候见人办事说话也不够稳重。我是说如果,如果小跃找你帮忙办事。这违法违纪的事呢,我相信你是不会办的。但即使是没有违法违纪,凡是他不该办、不该问的事,你可犯糊涂,替他瞎张罗哦。”
“柳老师,您是指……?”
“你不要多想,我呢就是嘱咐两句。小跃在河西这三年,如果说工作上,我,也包括爸爸,其实都很满意。但是他当年出国,毕竟带着犯错的心态,年轻人又不懂事,总容易办错事,尤其是生活作风上。你也算是他的老哥哥了,要替他把好关。”
她这么说,当然是敲打敲打金璞生,但是更多的,是替石川跃四处堵堵口子。
无论如何,她最担忧的,依旧自己这个侄儿的“生活作风”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