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玦听原婉然言谈不离丈夫,心生烦腻,遂改提其他话头:“韩赵娘子敢是以一般人的脚力为准,估算抵落村落需两日脚程?”
原婉然答是。
赵玦道:“韩赵娘子带上赵某,脚程少说得翻倍。不如按赵某原议,韩赵娘子独个儿先走一步。”
原婉然道:“我以为还是两人同行稳妥。”话声绵软,口气却坚定。
赵玦道:“韩赵娘子,你早日脱困,也好向家中报平安。你下落不明,家里必定急坏了。”
他静静瞧着原婉然,等着品味她天人交战模样,看她最终是坚持道义同行,亦或顺从私心独行。
“谢谢赵买办为我着想。”
原婉然衷心道:“我自然不愿家里为我担心,我们还是同行吧。纵然我只消两日便抵达村落,搬来救兵,这山林野地无法策马,等救兵赶到,来回统共要四天工夫,赵买办独自待在野地太危险。您别和我客气了,我家相公必然赞成我这么做,您家里一定也苦苦盼着您平安回家。”
……谁为你着想,谁和你客气?赵玦腹诽,然而原婉然张着小鹿般温良晶亮的眼眸向着他,脸上只差写上“赵买办你人真好”。
他好似拳头打在棉花上,憋闷而无法可想。
原婉然提起手上篓子,道:“我们先吃饭,我在山上采了野果。”
赵玦打量那篓子,道:“韩赵娘子好手艺,又会编鞋,又会采藤蔓枝条编篓子。”
原婉然受了夸赞,羞赧笑了笑:“乡下人多半会这几手。我先拿果子去河边洗。”说着,往河边去了。
赵玦视线不觉追寻原婉然背影,因此发现她背后由肩至臀间多出一片不小的污痕。那污痕交杂黄泥和碎叶,看来她后背曾经挨贴苔藓泥土蹭过。
稍后原婉然回来,将几片藤蔓叶子铺在地上,放上艳红而遍体生有小凸点的莓果。
她道:“这是蛇莓,总被传说有毒。我从前常吃,倒没吃出毛病,兴许别吃太多便没事。赵买办若是有所顾虑,少吃些应该于身体无碍。”
赵玦道:“韩赵娘子说吃蛇莓不打紧,那便不打紧。不过韩赵娘子胆子忒大,旁人说有毒,你都不怕。”
原婉然笑道:“也不是胆大,我幼时听大人说蛇莓有毒,真被吓唬住了。后来见村里有人吃不上饭,拿蛇莓充饥,却一点事也没有,自己便壮了胆子有样学样。不过这蛇莓吃起来像绵絮,没啥滋味。”
赵玦道:“荒山野地,赵某托韩赵娘子的福,有顺口食吃,已是侥幸。”他接过原婉然以叶裹放的蛇莓,细嚼慢咽。
他人物风流,进食举止高雅,连带着被他食用的野果都给抬了身价,教旁观的原婉然几乎错觉那蛇莓其实是玉盘珍馐。
赵玦吃完第一颗蛇莓,问道:“韩赵娘子可曾在山上滑倒?”
原婉然咦了声,问道:“赵买办怎地晓得?”
“韩赵娘子背后有泥土苔藓痕迹。”
原婉然恍然大悟,手往后背摸了摸,喃喃道:“我总当拍打干净了。”
赵玦问道:“韩赵娘子没摔伤吧?”
原婉然笑道:“不妨事,不过下坡时脚底滑,摔了一下,爬起来就好了。”
天色已暗,枯枝砌出的火堆送出熤熤火光,映亮原婉然端丽面庞。巴掌大的脸,微浓长眉,大眼睛微微弯起,笑靥开朗。
赵玦低下眼,拿起蛇莓只管吃,不去戳破原婉然的谎言。
这村姑背上泥巴蹭痕由肩头划到腰臀,绝不只如她轻描淡写“摔了一下”。然而她爱逞强逞能,报喜不报忧,那便让她自己受着。
原婉然那厢则思量等她回家,定要向韩一和赵野诉苦,说她在山上滑了一程路,吓了老大一跳,要他们抱上几抱压压惊。
至于赵玦,她和他还不到吐苦水的交情。
两人当务之急,是鼓足劲走出荒山,她对赵玦报忧,怕要打击“士气”,没准他又因为不愿扯自己后腿,提议分道扬镳。
饭后,原婉然掏出怀中匕首,放在赵玦身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