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公子,有事么?”罗傲的语速比常人慢些,仿佛每个字都要在牙缝中咀嚼一遍。
这样的人,往往很难说错话。
南宫星一拱手,道:“我来跟罗捕头道个歉,昨晚我贸然去问了问香坠姑娘的口供,事前未跟罗捕头商议,还请恕罪。”
罗傲微笑道:“无人伤亡,不打紧。还请孟公子,今后谨言慎行。下不为例。”
“那位香坠,当真就是幕后主使?”
“当真。画押口供中,经过情形均交代清楚。若有司衙门审核无误,即可结案。”罗傲微笑不改,朗声道,“文书已经人呈报,相信三五日内,就会有答复过来。”
南宫星盯着罗傲的眼睛,轻声道:“罗捕头,在下很想冒昧问一句,此案,当真已经查清了么?”
“没有。”
“那为何还要结案?”
“为了查清。”
“你不担心会有冤杀么?”
罗傲脸上的笑意又浓了几分,隐隐透出一股尖锐的讥诮,“孟公子,你是在教我该如何办案么?”
南宫星长吸口气,抱拳道:“不敢,罗捕头威震悭州,想必功绩非凡。只是不知,这其中该有多少屈打成招的冤情。”
“不是真凶,打不出合理的口供。”罗傲缓缓说罢,迈腿便走,“少陪了。”
南宫星还想再追过去,身后却传来一个温润醇厚的声音,“孟少侠,留步。”
南宫星急忙站定,拱手施礼,谨慎道:“见过门主。”
一袭朴素青衣,形貌颇为寻常,唯有那双手修长灵巧,白皙整洁,指甲修剪打磨得一丝不苟,施施然迈出来的,正是唐门门主,唐远书。
他独女不过七岁,面相也不显老,看着,倒比亲弟弟唐远明还年轻几分。
“孟少侠,你先前不是说过,要去亲眼看看世子遇害的地方么?”
南宫星双眼一亮,道:“不错,还望门主通融。”
“走吧,我这就带你过去。”唐远书信步向旁走开,“那边应官府要求,一切当日物件,均未有半分移动,孟少侠入内勘察,也请小心谨慎,莫要碰到什么。”
“是。”虽说唐远书神情从来都是温润谦和的样子,可南宫星只要与他见面,就会感受到一股无形压力,不觉紧绷起来,不过三次见面,他就判断得出,即便当年他娘没有失手陷落,留在唐门,也争不过身边这位。
不久,两人前后踏入别苑,唐远书抬手一摆,暗处就有数道身影从草木间隐没,撤销警戒。
“当时世子住处周围共有八名护卫。”唐远书走进院中,抬手指向一些幽静角落,道,“那都是世子的亲随,因此即便是世子与玉若嫣在房内要做什么,他们也不会回避太远。案发之时,八名护卫都在。”
他微微一顿,道:“不过护卫武功虽好,却不懂公门办案的手法,按他们的旁供,听到世子惨叫,他们冲进去后,反而要一丝不挂的玉若嫣在那里指点需要注意之处,否则,当时的场景多半不能保护的如此妥帖。”
当时的情景南宫星已经从多人口中交叉印证,心中也已描绘出了大致经过。
玉若嫣出剑杀人,世子连惊呼都只有短促一声,就被洞穿了咽喉,护卫随即赶到。
玉若嫣站在那里,楞怔片刻,便丢下长剑,束手就擒,出声提醒了些需要注意之处,便披衣被押往其他地方。
此后,这件卧房便被重重保护起来,公门中人,也只有冯破、罗傲和他们的副手过来仔细看过。
迈进屋前,南宫星先问道:“门主,案发之后,屋中的灯烛,可否经过详细检查?”
唐远书道:“冯破到后,曾有过一次细致无比的检验,灯芯灯油,烛芯烛蜡,均被仔细检查过,并未有什么异常之处,熏香炉中虽说有些助兴之物,但那本就是为了让世子尽欢,是唐门精心调配,绝不会有害处。”
南宫星望着屋内的种种陈设,缓缓道:“我还是不懂,世子与玉若嫣婚期不远,这里又有香坠那样的美人迭被铺床,按常理,世子完全不必特意将玉若嫣唤来,提前圆房才对。”
唐远书轻叹一声,道:“可惜,死人不会说话。你我如何知道,世子当晚是如何想的。”
南宫星抬腿迈过门槛,走进房内。
屋中陈设大都整整齐齐,唯有屏风倒在地上,下面还压着当日玉若嫣脱下的外衫长裙,床帏垂幔染遍了飞溅鲜血,如今已成为死气沉沉的暗褐色斑块。
地上用细棉线围出了世子尸身倒毙的位置,南宫星过去在旁探头估计了一下视线,轻声道:“看来世子是在玉若嫣宽衣解带后,盯着她看时,惨遭毒手。”
唐远书道:“不错,按护卫所说,当时玉若嫣手中还拿着刚脱下的一件小衣,玉若嫣虽称自己那一刹那的事情已经想不起来,可按冯破的估计,玉若嫣原本该是背对着世子,可不知发生了何事,让她突然转身,抽出床头那把剑,一招便刺死了他。”
南宫星望着那残余在床头的剑鞘,心中终于将这个针对世子的阴谋执行过程理清。
伴寝的香坠被掉包,实际被送到世子房中的,很可能就是文曲本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