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爷爷走了三个月,昨晚我梦见他坐在这张棋桌对面,说:该你走了。”
小男孩看得入神,手指不自觉地描摹着那些字迹。片刻后,他转身问我:“叔叔,我能写一句吗?”
“当然。”
他从书包里掏出铅笔,在空白处一笔一划写下:
>“我想和爸爸下一盘棋,但他总说忙。”
然后抬头看我:“你们……能听见我吗?”
我喉咙发紧,点头:“听见了。而且,会一直记得。”
沈砚之站起身,走到墙边,从口袋里取出一枚白子,轻轻压在那句话上,仿佛为它封印一份承诺。
小男孩笑了,蹦跳着离开。我们重新坐下,雨已彻底停歇,天边透出澄澈的蓝。棋局仍在继续,黑棋打入左边白阵,我选择封锁,他果断断打,展开激烈对杀。棋子碰撞的声音清脆悦耳,像是时间本身在低语。
“你知道李小川最近怎样了吗?”他突然问。
“昨天他班主任发消息,说他现在敢举手答题了,还主动教同桌认‘征子’。”我笑了笑,“他妈妈特意打电话感谢我,说孩子变了,家里气氛都暖了。”
“阿?呢?”
“她在申请经费,想把‘棋语集’印成册子发给周边村落的孩子。她说要建一座‘大山里的棋馆’,不用豪华,只要遮风挡雨就行。”
沈砚之轻轻嗯了一声,落下一子补厚中腹。我察觉到他的变化??从前他说话总是点到为止,如今竟会主动追问后续。也许,这场漫长的行走不仅改变了我,也松动了他心中那堵名为“距离”的墙。
“下一站想去哪儿?”他问。
我没想到他会这么问。按理说,《棋行万里》已经画上句号,成果展落幕,书稿成型,连最初那袋木棋子都被收藏进博物馆。可当我听见这个问题,心底竟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渴望。
“青海湖边有个渔村,”我说,“听说那儿的老人用鱼骨做棋子,说每一颗都带着湖水的记忆。还有新疆塔克拉玛干边缘的绿洲小学,孩子们在地上用骆驼刺摆棋盘……甚至东北边境的一个护林站,守林人每巡山一次就在地图上标记一局虚拟对弈,十年积了三百多盘。”
沈砚之静静听着,末了说:“你还是停不下来。”
“不是停不下,是不敢停。”我望向晨光中的棋桌,“每次我以为结束了,就会遇见新的人,听到新的声音。他们让我明白,所谓‘终点’,不过是另一个起点的倒影。”
他沉默片刻,忽然伸手,将刚才压在小男孩留言上的那枚白子拿了起来,放回我的棋盒。
“带上它吧。”他说,“下次去青海,把它放进湖里。就当是替那些没能说出口的话,投一颗回音。”
我怔住。这是他第一次明确支持我继续前行。
“你真不跟我一起走?”我半开玩笑地问。
“我不适合出现在镜头前。”他淡淡道,“但我会在你需要的时候出现??比如修坏掉的投影仪,比如校对书稿里的术语,比如……帮你保存每一段录音。”
“可你才是真正的‘弈心斋’主人啊。”我不由感叹,“没有你,这一切根本不会发生。”
他摇头:“我只是个修桌子的人。真正让棋活起来的,是你愿意蹲下来,听一个孩子说‘我想试试不怕输’。”
太阳完全升起,H口恢复了日常的喧嚣。卖煎饼的大妈支起摊子,遛狗的老人慢悠悠走过,几个小学生追逐着跑过棋桌。我们的对局接近尾声,局势细微,胜负难判。最终,我在官子阶段抢到一处逆收,勉强赢了半目。
“又是你险胜。”他收起棋子,嘴角微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