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等。”他说,“等一个人来接替我,等一个愿意承担全部记忆重量的人。左阳,你以为守门人的职责是阻止灾难?不,它的本质是**承重**??承受历史的苦,承受逝者的哀,承受未来的不确定。唯有如此,新生才有根基。”
左阳沉默良久,终是跪了下来。
“我愿意。”他说,“我愿意接过这份重量。不是因为我想成为英雄,而是因为我终于懂得,遗忘才是真正的死亡。只要还有人记得,我们就永远有机会重新开始。”
话音落下的瞬间,沙漏倒转。
上半部开始积聚沙粒,光芒渐盛。莫无忌的身影渐渐透明,如同晨雾消散。
“走吧。”他说,“外面的孩子们还在等你讲故事。这一次,别再说‘很久以前’,就说‘就在昨天’。”
身影彻底湮灭。
左阳睁开眼,发现自己躺在海边礁石上,朝阳正从海平面升起。丁欢和严昌慧焦急地围在一旁,见他醒来,皆松了一口气。
“你消失了整整三天。”丁欢哽咽道,“我们都以为……”
“我回来了。”左阳坐起身,从怀中掏出一粒金色的沙,轻轻放在掌心,“而且,我带回了点东西。”
那粒沙悬浮而起,化作一点星光,飞向天空。随即,整个南方海域的水面同时亮起无数光点,宛如群星倒映。每一颗光,都代表着一段被确认存在的记忆。
数月后,第一座“忆都庙”在海岸边建成。不同于忆馆的朴素,它通体由透明灵晶打造,内部设有千盏长明灯,每盏灯芯中都封存着一份来自民间的记忆结晶。庙中不分昼夜都有人前来祭拜,不焚香,不叩首,只是静静地诉说??对亡者说话,对自己说话,对世界说话。
左阳依旧行走于各地,但他不再是一个人在走。越来越多的年轻人加入“承忆者”的行列,他们收集故事,整理《忆录》,甚至尝试以秘法将强烈的情感固化为可传承的精神印记。
百年之后,九垓大地再无纯粹的“荒土”。曾经战火焚毁的村庄,如今立着刻满姓名的石林;昔日暴君的宫殿遗址上,建起了讲述平民生活的剧场;就连最偏远的雪山部落,也有孩童围着篝火,听老人讲述“那个不愿忘记任何人的守门人”的传说。
而那颗新星,始终悬于夜空,七小星环绕如初。
每当春风拂过大地,人们都说,那是思念在流动。
左阳活了很久,久到他自己也记不清岁月。当他终于老去,躺在书院后山的小屋中,窗外梨花纷飞如雪,丁欢握着他的手,严昌慧站在床前,身后站着无数他曾教导过的弟子。
“怕吗?”丁欢轻声问。
他笑了笑:“怕啊。怕再也听不到孩子的笑声,怕看不到下一个春天。可正因为会怕,我才觉得自己真的活过。”
他的呼吸渐渐微弱,最后一句话几近呢喃:
“告诉后来的人……不要追求完美的世界。只要追求真实的世界就好。”
然后,他闭上了眼睛。
那一夜,八百座忆都庙的灯火同时闪烁三下,如同回应。
翌日清晨,第八碑上多了一行新字,无人知晓是谁所刻:
>**“此处不葬英魂,只记凡心??今添左阳,字明心。”**
风吹过碑面,拂动一片赤红小花。
它们开得热烈,仿佛在说:我还记得。